大周风气开放,寡妇再嫁只守五个月小功服算稀松平常,沈凝霜能守一年齐衰已是对夫家仁至义尽了,也怪不得那婆母能主动和离将送人回来。
“二姐夫怎么就……突然过世了?”沈曦喃喃道。
她记得二堂姐订的是娃娃亲,还是二叔活着的时候定下的,男方是苏州太守的嫡长子孙榕,听说也是自小饱读诗书,文武双全的一个人。
小鹂叹道:“听说是得了痨病,走的急,唉,咱们二姑娘也真真是可怜……”
沈曦苍白着脸,若有所思。
*
而那厢,沈凝霜正风尘仆仆的坐在东院正房的暖阁中。
曾氏抱着女儿已是哭了好一会儿,薛氏也是一脸同情,握着她的手道:“好侄女,能回来就好,咱们还年轻,又漂亮,往后可不愁嫁。”
自从临安长公主的女儿常柔县主去世后,秦国公府的中馈基本就是由薛氏打理,沈凝霜虽有些看不上薛氏的身份,却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与她寒暄。
毕竟她的大伯沈元仲对这女人可是好的紧。
几人正说着,就见门口匆匆走进来一个容色艳丽的豆蔻少女。
少女一身大红绣金的撒花褙子,下着浅色长裙,眉眼盈若秋水,可不正是沈凝霜多年未见的堂妹沈曦?
沈曦本是面色迟疑,可一见到消瘦憔悴许多的沈凝霜后,眼圈一红,立刻就将心事抛之脑后,小跑着扑进了沈凝霜的怀里,呜咽道:“霜姐姐,你受苦了!”
沈凝霜也是鼻头酸涩,轻抚着沈曦的发,“好妹妹,姐姐没事,姐姐回来了,日后我们姐妹又可以像从前那样了。”
沈曦心思单纯又善良,比起娇气的沈晴,沈凝霜更偏爱这个二堂妹。
姐妹两人手拉着手坐下,说了好一会儿话。
曾氏倒想起一事,忙问:“霜姐儿,你大伯之前还说你有两三日便回来了,怎的这又耽了好些时日,可担心死娘了。”
“是啊,可是路上遇见什么事了?”薛氏与沈曦也附和道。
沈凝霜眸光一闪,面上的笑容就淡了淡。
“无事,只是水上风浪大,耽搁了些时日。”
总之是安全回来了,沈凝霜说无事,众人也就不便再问,但沈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沈凝霜很快就转移了话锋,她只得住嘴。
一家人好容易团圆,待晚上沈元仲与沈明琰回来,又做了一桌子菜畅聊。
考虑到沈曦明日就要成婚,沈凝霜也不方便再打扰,用完晚膳后便搀着母亲曾氏回了西院。
沈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姑娘怎么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喜鹊眉眼通挑,比小鹂会察言观色。
“没什么事。”沈曦嘴上说没事,面上却依旧心事重重。
小鹂与喜鹊替她放下了帐子。
这一夜,沈曦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好。
更可怕的是,睡着后没多久,她竟又做起了之前的那个噩梦。
梦境断断续续,如走马观花一般,偏又栩栩如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场景忽的一换,就来到了沈曦最怕的那段梦境中。
仿佛是一个春日,满院缤纷落英中,她小腹微隆,扶着腰在院门口焦急地站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然而没过多久,门口就走进来一个仪态万千,高贵雍容的女人。
女人的身后是捧着鸩酒的婢女。
她一声令下,两个仆妇就擒住了梦中的沈曦。
女人缓步走近她,细长的手指紧紧地捏住她的下颌骨,迫使她张开嘴巴,将毒酒悉数灌进了她的腹中。
毒酒入喉,不消片刻小腹便迅速绞痛起来,女孩儿面色苍白地跌落在地上,疼的几乎晕过去。
挣扎间,她听到女人轻言细语地说:“我的好二妹,太子妃的位置,从今往后,便是我沈凝霜的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女孩儿绝望的看着沈凝霜,猩红的血不断地从她下.身涌出,染红了一地的桃夭。
“要杀你的可不是我,”沈凝霜笑着抬起手来,“看到了么,沈曦,你这个蠢货,是他要我亲手杀死你。”
沈曦看见沈凝霜仿佛是举起了什么,一见到那物,梦中的自己转瞬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怎么可能把它给你!他为何要这样待我?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好像是一块玉佩?
沈曦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可眼前却仿佛始终凝着一层雾似的,她怎么揉眼睛都看不到。
眼看着梦中自己气息越来越低微,面色越来越哀怨,沈曦顿时急了,忍不住大喊:“不是的,敬之不会那样对我的!”
“敬之还要我告诉你,沈曦,他从来没有爱过你,他娶你,只是想利用你父兄的兵权当、太、子!”
“不!”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的——”
在沈凝霜恶毒而得意的笑声中,沈曦尖叫着从榻上坐了起来。
“姑娘,姑娘你又做噩梦了?”
睁开眼,小鹂与喜鹊正分坐在她的两侧,替她擦去额上的虚汗。
沈曦慌忙揭开被子,却见身下的褥子干爽洁净,并无血污。
原来只是一场梦。
按照往常,沈曦本该庆幸的长舒一口气,毕竟她一直不信这梦,可不知为何,自从昨日沈凝霜回来之后,沈曦就再也不敢一口否认这梦境的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