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罪名当然是极重的,但那官员竟然丝毫不惧,依旧朗声道:“是不是微臣诽谤,太后心知肚明。别处的情形不好说,只是太后的寿康宫里,倒确实人人难保干净!所谓寿康宫,无非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而已!”
“大胆!”小皇帝终于醒过神来,重重地在龙书案上拍了一把。
立刻便有带刀侍卫冲上前来,打算将那胆大包天的官员拖下去。
岂知那官员却是个不怕死的,见状非但不畏惧,反而更加尖锐地喊了起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太后便是灭了微臣九族,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我朝内监入宫者皆有记录在册,何处出身、何人担保、何时净身,分毫错乱不得!敢问韩总管:翻遍八十三卷宫人册,无一卷记载尊驾大名,是何缘故?”
韩五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完全不打算回答。
太后的脸色却煞白起来。
小皇帝再次催促侍卫上前,林忠却已朗声大笑道:“韩五其人确实罪大恶极,但叶大人此言,实在荒唐可笑!太后是一国之母,如何能与韩五此等贼子牵扯不清?下官本中所奏‘秽乱后宫’者,乃是指韩贼调教妖艳女子送进宫而言,并非指其本人与宫中女子有染!叶大人您自己信口开河,可莫要牵扯林某在内!”
被称作“叶大人”的那名官员闻言,不慌不忙地道:“叶某是否信口开河,其实也不难知道——韩总管,你敢在这金殿之上,当堂验明正身么?”
“不必,我认。”韩五的神情依然平淡,唇角甚至还微微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殿中的众臣却无法像他一样平静。他的话音未落,一众朝臣已经炸开了锅。
太后的身子晃了一晃,韩五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小皇帝忙推开他,任由太后连连后退了几步,靠在椅背上才站稳了身形。
那“叶大人”显然极为得意,笑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小皇帝紧握着双拳,双目圆瞪。林忠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此事重大,万不可草率用事!韩贼狡诈多端,今日定是为了自保,买通叶大人中伤太后,玩的便是‘金蝉脱壳’之计,众位大人可莫要被他迷惑了!”
本来这种猜测也未必没有道理,但此时太后和小皇帝的脸色摆在那儿,事实如何,已经完全不需要再讨论了。
叶大人只以一个冷笑,表达了自己对这个质疑的不屑一顾。
“嗡嗡”的议论声持续了许久,终于渐渐地静了下去。
几个老臣互相打了个眼色,颤颤巍巍地出列跪下:“无论如何,事关皇家颜面,韩五都已留不得了!此贼既已认罪,便请皇上下旨吧!”
“请皇上下旨!”朝中众臣齐齐跪了下来,声振屋瓦。
小皇帝紧攥着双拳,迟迟不肯应声。
韩五已经招认了,他若此时下旨定罪,岂不是等于定了韩五的罪名?韩五死不足惜,可是太后……
小皇帝虽然恨极了这个女人,但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
何况,这件事关系到的又岂止是太后的性命?还有比性命更重要的,那是皇家的颜面啊!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完全超出了小皇帝的预期。他本以为今日即便不能给韩五定罪,也总能让他受到些教训,谁料竟把自己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见小皇帝迟迟不语,朝中一些急性子的大臣们早已按捺不住,只苦于无人敢出头而已。
林忠跪在阶下,偷眼看着小皇帝的脸色,吓得连喘气都忘了。先时小皇帝授意他在朝堂上揭韩五的罪状,他以为是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从天而降,谁知事情竟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啊!
韩五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忽然微笑起来:“这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么?诸位大人何必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韩五,你……你藐视宫规、罔顾人伦,居然说什么稀松平常!你的眼里可还有王法么!”葛从忠霍然站了起来,厉声喝道。
韩五避开他的目光,淡淡地道:“韩某人从来不曾见过什么‘王法’。在寿康宫中,太后便是王法——请问叶大人,您翻遍了八十三卷宫人册,可曾找到过寿康宫中任何一名内监的名字么?”
叶大人微微一愣,朝臣已是一片哗然。
“莫非,寿康宫中所有的太监,都是不曾净身的?!”回过神来的叶大人尖声叫了起来,嗓子都哑了。
韩五微笑不语。
葛从忠厉声喝道:“愣着做什么?去寿康宫将所有的奴才召来,当堂验明正身!”
小皇帝面如死灰,已没有力气出言阻止。
太后颓然跌坐在地,怔怔地看着韩五,许久才喃喃道:“我掏心掏肺待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韩五,你果真是没有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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