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18节</h1>
她一向觉得自己的性命并不值什么,但此时易地而处,她忍不住要猜想,当时的韩五,是不是也像此时的她一样忧心如焚、坐立难安,眼睛片刻也不敢移开,生怕一个闪神,她就再也不肯醒来呢?
葛馨宁并不敢确定。
事实上,韩五的心思,她从未猜中过。
她只知道,此时自己仍然没有从那天夜里的黑暗之中走出来。
看到韩五中箭倒下的那一刻,她的时间便停留在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她本来是很容易心软的,但那夜火势蔓延开来之后,她看到那些杀手在蒿草丛中哭喊挣扎,心中只有憎恨和快意,竟没有生出丝毫的恻隐来。
如果韩五果真就此不治……
葛馨宁毫不怀疑,她会用尽一切可用的方法,将那幕后的凶手揪出来,用最残忍的手段凌虐折磨,叫他生不如死!
如果她的判断没有错,那些杀手,就是小皇帝派出来的了吧?那个惯会装傻卖呆的小皇帝,手段竟恁地歹毒!
葛馨宁心中,对小皇帝仅存的一点怜悯之心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憎恨了。
除了小皇帝之外,其实她更憎恨的是她自己。
她恨自己思虑不周,恨自己行动缓慢,恨自己不够果断不够勇敢……
如果她早些来,哪怕早来一天,事情也许就不是这样!她为什么不能走得再快一些?
其实,她担心韩五的安危,本该有更好的方法来提醒他。她实在不该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的。
比如,寿康宫里的信鸽。
既然莫丢丢总是能截获太后的鸽子,又如何不能利用那些信鸽给韩五传信示警?
如果他早有准备,如果他早知道小皇帝如此心毒手狠,他怎会如此不设防,坦坦荡荡地将自己暴露在这片荒原之中?
如果他出事,葛馨宁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葛馨宁怔怔地坐着,不觉已将下唇咬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子产终于起身,将内室的帘子掀了起来。
须发皆白的老者满脸倦容,说话倒是依旧中气十足:“算这小子命好!不过,救他容易,救这天下苍生却难!这个小兔崽子一心一意要乱这天下,我可不救他!”
秦子产忙抢着道:“师父误会他了!他这两年所为,一直是‘治’这天下,一直是在救天下苍生!这次战乱,若不尽快消弭,天下必然生灵涂炭,要不是他执意随军督战,这场仗少说也要打两年……”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跟他好,总想替他说话!”老者不耐烦地打断了秦子产,再次坐到了韩五的床边。
葛馨宁本不想走开,但秦子产紧紧地拉着她,不许她再靠近。
于是她只得远远地看着,看那不苟言笑的老者将韩五的身子翻了过来,剪开他背上的衣衫,擦洗掉原先涂的药膏,然后用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东西在伤处滚来滚去,压得未愈合的伤口渗出道道血痕。
那血竟是灰绿色的,一道道渗出来,弄脏了医者的衣袖,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开腥臭的气味。
这毒,似乎比葛馨宁想象的还要霸道些。
韩五能挺过来吗?葛馨宁不敢想。
小丫鬟捧了药进来,秦子产见到了,忙叫她放到炉子上温着,等师父罢手之后再喂给韩五喝。
对于韩五的现状,秦子产仿佛并不担心。
葛馨宁这时才意识到,他先前对待韩五的态度,似乎并不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秦子产感觉到葛馨宁的目光看过来,忙向她一笑,安慰道:“不用担心,只要师父肯救,就算是死人,他也能给医活了!”
葛馨宁将信将疑,心下暗暗猜测这老者的身份。
秦子产见状也不解释,只示意葛馨宁细看。
这时葛馨宁才注意到,韩五伤处溜出来的血,颜色已经渐渐开始转为正常些的暗红色。
这么说,毒确实是可以解的?
葛馨宁对医术一道并不通晓,是以无法判断,只得焦灼地等待着结果。
那老者神态安详,手上不慌不忙,似乎不是在治病救人,而是在做一件极细致的手工活一样。
炉子上的药“咕嘟咕嘟”地响着,葛馨宁目不转睛地看着老者的动作,连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