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葛从忠似乎是铁了心肠,居然不许葛馨宁出房门,自唤了韩五进书房去说话。
葛馨宁没有法子,只得在屋子里焦灼地等着。丫鬟捧上点心来,她却连一口都咽不下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煎熬。
廊下的雀儿不知叫了多少声,竹叶也不知摇了多少下,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一片一片落下来,铺满了一整条小径。葛馨宁原本是数着落叶的,可是一阵风来,几十几百片叶子同时飘落,她便再也数不清了。
日色西斜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葛馨宁站起身,看见韩五沿着回廊闯了过来。
有一个瞬间,葛馨宁以为自己落泪了。
看见那道挺拔的身影闯进来,她悬了大半天的心终于算子落了地。
“跟我走!”韩五飞快地闯进门来,捉住葛馨宁的手腕,拖着她便要出门。
转身时,门外已有五六个家丁拦着,不远处还有人不断地往这边涌过来。
葛从忠提着长袍的下摆,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葛馨宁被韩五拖出回廊之前赶了过来,将两人堵在了小院之中。
“叔父这是做什么?”韩五眉梢微挑,似笑非笑。
葛从忠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我说过不许你叫我‘叔父’!我葛家是清白人家,决不会与你这种无耻小人有半分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宁儿是我的人。”韩五气定神闲,与葛家人的气急败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葛从忠咬牙切齿地道:“全天下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场儿戏而已!你一个阉人居然学人家娶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要怎么胡闹不关我事,别牵扯到我侄女身上!我们葛家的女孩子,还是要嫁一个正常男人,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堂堂正正地做人的!”
“是这样么?”韩五低下头,微笑着看向葛馨宁。
葛馨宁避开他的目光,却也没敢看葛从忠的脸色,只好低头揉搓自己的衣角。
葛从忠见状气得脸色发青,厉声喝道:“宁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明明白白地跟他说!这是在咱们自己家,有叔父替你撑腰,不用怕他!”
韩五始终握着葛馨宁的手没有放开,听闻此言,便将手紧了紧,握得葛馨宁的手指都挤到了一起。
葛馨宁犹疑很久,知道躲不过,只得抬起头看向葛从忠,低声道:“叔父,这件事……您就不要操心了。”
“宁儿!你……”葛从忠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葛馨宁,恨得险些没背过气去。
葛馨宁面露不忍之色,下意识地向前奔出两步,却没等韩五阻止,便自己停住了。
韩五见状,微微笑了起来:“叔父,宁儿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事已至此,您就认了吧!我与宁儿夫妻恩爱,您又何必一定要棒打鸳鸯?您强迫宁儿离开我,对她而言也是一件残忍的事,她不会感谢您的。”
“哼,她现在不肯离开你,不是不愿,只是不敢而已!她在你府上接近一年的时间,你是如何待她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姓韩的,你有本事,最好把葛家彻彻底底消灭干净,否则只要我葛从忠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过你!”
“是么?”韩五笑容不变,像在听什么有趣的笑话一样。
葛从忠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
葛馨宁扯扯韩五的衣袖,递过去一个乞求的眼神。
韩五的笑容敛了些,别过脸去不肯看她。
葛馨宁鼓起勇气看着葛从忠,郑重地道:“叔父,我和五爷的事……他并没有强迫过我,现在的局面,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便不要再操心了。”
“简直一派胡言!他这种弄权乱政的奸佞小人,绝不会有好下场的,到时候他要千刀万剐,难道你也陪着不成?”葛从忠气得嗓子都破了,手掌拍得柱子“啪啪”响。
葛馨宁淡淡地道:“嫁乞随乞嫁叟随叟,若真有那一日,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叔父,我跟他拜过堂的,如今便是离了韩家,也不可能有别的去路了。咱们葛家数百年来,可曾出过吃两家茶的女儿么?”
葛从忠似乎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竟站在原处僵住了。
葛馨宁不敢多说,只得安静地等着。
韩五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葛家家丁手中那一根根长棍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过了好一阵子,葛从忠叹了一口气,神色渐渐严厉起来。
葛馨宁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勇敢地与他对视。
葛从忠便冷声道:“我平生最恨的就算弄权的佞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定然与此人势不两立!若有朝一日……”
“若有朝一日我夫君获罪伏法,那也是善恶有报,宁儿无怨言。婶娘卖我进韩宅的时候是定了死契的,从那时起我便只是韩家的一个寻常奴婢,与葛家早已不再有什么关系。所以韩家即使获的是灭门大罪,也绝不可能连累葛家,叔父尽可放心。”葛馨宁坚定地道。
葛从忠定定地看着葛馨宁,许久才摇头叹了一口气。
葛馨宁知道他的心思活动了,心下不禁暗喜。
却听葛从忠又低低地道:“若是他要置我于死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