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遥手中的笔顿在半空,怔了半晌才道:“林家女眷?”
宋梦驰左右看了看,才神秘兮兮地凑到他二人身边低语:“好像就是林宴的妹妹……”一见宋星遥要开口,他马上又捂她嘴巴,“嘘,小点声儿,这可秘密,外头不让传,要是被神威军的人知道,吃不了兜着走。”
宋星遥却愈加诧异——裴远是她仇人,她还是有点了解他的。裴远骨子里有着近乎清高的骄傲,自诩侠义之士,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这样愚蠢又下/流的事,尤其那个人是林晚。
那可是上一世被他奉为神女,舍不动碰她一根指头,怕她疼怕她冷心心念念的女人。
“唉,他可算是毁了。”宋梦驰又叹一声。
出了这样的事,裴远算是声名尽毁,得罪的又是神威军,别说什么前途,他在长安恐怕都混不下去了。
第89章 嫁娶
裴远的事在长安城掀起一圈小波澜, 成为长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没过几日就无人再提,这个曾被长安百姓津津乐道的少年侠士, 最终以并不光彩的结局退出长安的繁华舞台。在那之后, 裴远就不知所踪, 连善婴堂都没回,把荔枝愁哭几次, 向宋星遥告了假出去找了整整三天,也没能把人找到。
倒是有人传言, 在长安龙蛇最混杂的平康坊见过裴远, 他流连地下赌坊, 混迹烟花酒肆, 不是吃酒赌钱就是狎妓厮混,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将几年积蓄挥霍精光不说还欠了一屁股赌债, 被赌坊的人追堵在暗巷里,打了个两败俱伤,再后来为着生计他不得不去寻差事, 可长安没有哪户东家敢收他, 他破罐破摔, 仗着一身功夫索性给长安黑市的富户当起打手,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昔年侠士, 堕落成市井恶徒, 一蹶不震。
这样巨大的落差由不得宋星遥不唏嘘。从有限的几次接触来看,宋星遥对裴远虽然仍未释怀, 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裴远的才华, 跟着长公主这么久, 她眼界已与从前不同,抛开个人仇恨只谈才华,他的下场让她惋惜。上辈子他能有那么高的成就,除了自身能力外,也离不开林宴扶持,这辈子林宴断然不会再扶持他,莫非失去林宴的帮助,他的命运从些截然不同?
宋星遥觉得可惜。
本以为可以给长公主引荐个人才,也免得他日后与她为敌,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对裴远的惋惜一念而过,转眼就被丢开,宋星遥这段时间再度忙了起来,忙的是自家的事。宋梦驰和方悠的婚期已经择定吉日,就在十一月初。长安转眼入秋,宋星遥已搬回家打算小住到兄长亲事结束,一来为了帮衬母亲,二来也为曾素娘之事。
宋岳文既然提早开始研制新型军械,如果曾素娘确为此而来,那么这段时间也该动手了。不过因为宋星遥提早做准备的关系,在家里安排了祁归海,所以这辈子曾素娘并没像那一世那样有机会与她父亲相熟,不过匆匆点头认脸的交情罢了,再加上她嫂子也不是曾素娘做媒娶进门的女人,这关系又薄一层,曾素娘要想对她父亲下手已经十分困难。
但诚如林宴所言,对方若真要军械图,一计不成必会再改一计,叫人防不胜防,宋星遥不得不小心提防。
“等你阿兄的婚事了结,我这心里石头也就去了一半。”孙氏站在屋中,边收拾打包衣物细软边向宋星遥道。
已是九月中旬,新置的宅园修缮完成,宋家准备乔迁新屋。
宋星遥正指挥丫鬟帮孙氏收拾,闻言回道:“阿兄娶妻,怎么才去你一半石头?哦……我知道了,阿娘的另一半心头大石,一定是想要嫂子生个大胖娃娃。”她说着走到母亲身边,把头倚到孙氏肩上,又道,“待嫂子过门,娘也多个贴心人照应陪伴,我在公主府也放心些,等再过个一年半载,嫂嫂生了娃娃,家里可就热闹了……”她闭上眼,幻想起未来小侄子侄女儿绕转膝下的场面,不自觉嘴角更翘,岂料话没说完,额头就被孙氏一戳。
“自作聪明!”孙氏没好气道,“我那另一块石头,说的是你!等你成了亲,我这石头才算真正落下!”
这话题一扯就扯到宋星遥身上,她最怕听到这个词,蹙了眉头道:“我还小,不急不急。”
“你已经十七了,过了年就十八,哪家娘子在家里呆到十八还没定亲?我瞧东平世子如今待你也极好,他虽然身份特殊不能有大作为,但保你衣食无忧还是绰绰有余的,咱家也不求什么权势富贵,他能真心待你,知冷知热才好。待你哥这婚事落定,就该轮到你了。你哥哥娶妻虽然花了大钱,但你放心,娘给你攒的嫁妆娘一文没动,委屈不了你。我的大女儿、小女儿都嫁得好,我才能安心。”孙氏边说边把宋星遥搂到怀里,要说舍不得,她心里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个小女儿。
“娘……”宋星遥本又要反驳,可听着母亲的话心头一热,便只转头扑在母亲怀里。
只要父母尚在,甭管她在外头经历多少风霜雨雪,回家了依然是父亲掌心的小女儿。
“娘现在只担心一点,赵世子样样都妥帖,就是他家始终在东平郡,日后也不知会不会回去。此去东平千里之遥,若你跟了去,你我母女今后相见……”孙氏将自己隐忧说了一半,又觉打击她的成亲积极性,赶忙收住,“算了,不说了,这事八字没一撇,到时再说吧。”
宋星遥便从母亲手里拿过她正要放进箱笼的瓷枕,边摸边道:“谁要嫁他,再说就算嫁了,若日后他要回东平,横竖一纸和离书,我休了他便是。我才不去东平,我要留在长安,一辈子呆在阿娘身边。”
“你又说诨话!”孙氏打她手背。
宋星遥笑嘻嘻的拿起枕头要挡,忽然咦了声:“阿娘,这不是瓷枕?”
“这是你曾姨送的玉枕。她娘家不是兴荣号的东家嘛,做的是关内外贸易,她那不成器的弟弟前段时间带商队去了趟关东,带了批货入京,让她帮着找找买家,这枕头就是她弟弟孝敬她的,听说是关东外的什么迟国拿上好昆仑玉整块打磨的枕头,又用药浸泡两年才制成的药玉枕,有宁神镇定安眠的功效。你父亲近日为了圣人交代的事废寝忘食,睡觉都不安稳,你曾姨知道以后,就把这枕头送来了。”孙氏回道。
宋星遥一听就锁了眉头,将枕头捧到面前细看。这玉枕形状与一般瓷枕无差,表面被打磨得光滑油亮,透光后出现碧绿光泽,但那色泽又不似普通玉石,带着几分浑浊,像后天染成似的。她又将枕头放到鼻下,果然闻到一股药味,似乎混杂着花香,并不难闻,淡淡的很会服。
她拿远后再拿近,又嗅了嗅,忽觉这香气有点熟稔,似乎在哪里闻到过般,但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便将那药枕抱在怀里,只道:“阿娘,我这两天也有些头疼睡不安稳,你先借我枕枕,反正阿爹这两天宿在兵部不回来。”
“拿去拿去,我这点家底迟早被你掏空。”孙氏又戳她额头。
宋星遥笑嘻嘻把那枕头揣在怀里,出了孙氏房间转头就唤来燕檀,让她跑一趟公主府,把枕头交给何姑姑。公主府有专门查验药毒的医士,宋星遥觉得这枕头有问题。
看来光防人没用,还得防曾素娘送进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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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枕头一事,宋星遥便有些心不正焉,忽又想起林宴上个月没将曾素娘的行踪记录送来给她,而如今九月又已过去大半,算下来她有两个月没收到曾素娘的记录了。
此前她与林宴在宫中撞见,他本邀她往狸楼商谈要事,不过因为宋家琐事再加上赵睿安的关系,她抽不出空闲,因见林宴未催,便觉得那事也不重要,故尔一拖再拖,与林宴竟已两个多月没再见过面。
如今林宴的新宅院也已修缮完成,他从林家搬离,住进新宅。那宅院乃圣人为了弥补韩家所赐,就在长安东面,是达官显贵群聚的地方。他虽脱离林家,但圣人对他宠信依旧,近日频往宫中,也是忙得不行。
看来待公主府那边关于药玉枕的结果出来,她有必要约林宴一叙了。
“六娘?”赵睿安的声音响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我阿兄的亲事。”宋星遥回神对上赵睿安明亮的眼,唇边浮起一笑。
“你怎不想想自己的亲事?”赵睿安垂头到她面前,戏谑道。
“有什么好想的?”面对他这张英俊得不像话的脸,宋星遥心脏跳了跳,“你要带我去哪里?”
用过午饭,赵睿安就来接她,说要带她去看个好玩的,孙氏很干脆地放人了,如今两人一道坐在马车里,他去打起哑谜卖关子,宋星遥也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赵睿安笑出满目风流,盯着宋星遥不放。
车中光线昏错,将她容颜照得模糊,唯那唇色,鲜艳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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