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上辈子他也就活到二十六岁。
江大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垂着翘弯的眼睫一声不吭,思索着人生大事,看起来格外的乖巧。
钟晟察觉到身边小孩的视线,但是忍着没有看回去。
他回到钟家之前的十年时间,不知道被多少长舌妇人或明或背地里指着说“野种”,那些孩子学着大人的态度,对他自然也是欺负霸凌的居多。
他妈还没死的时候,他为了两人的处境不会变得更艰难,忍着那些欺凌,后来他妈死了,在那条肮脏的小巷子里,把一条街欺负过自己的小霸王全都打得服服帖帖。
再后来他就被钟家人找到,接了回去。
流落在外的十年时间,让他浑身竖起了刺,但是他看着江一鸣跌跌撞撞闯进了自己的生命里,从一个奶香奶香的小团子长大成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全是江一鸣的身影。
钟晟清楚自己所有不堪的、霸道的、黑暗的念头,他想要那个男孩属于自己,完完全全。
但他更清楚,如果永远顶着一个娃娃亲未婚夫的头衔,如果他永远都在江一鸣触手可及的地方,永远都是江一鸣心里下意识认为的所属品,那么江一鸣或许永远都朦朦胧胧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钟晟轻呼了口气,微微握紧拳头又松开。
他得先放手,再把人一点点心甘情愿地抓回自己身边。
“吃饭吃饭了,今天我们就在家里吃点家常菜,尝尝我家钟义的手艺。”饭桌上,钟家现在的女主人秦娴君微笑着招呼。
秦娴君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贤淑,甚至比钟晟的生母更适合做一个母亲。
钟晟回到钟家后的第三年,第一次开口喊了对方一声妈,开心得秦娴君险些掉下泪。
钟家厨房里一个男人开着大火,刺啦刺啦地翻炒螺丝。
谁能想到前地下赌场的无冕之王钟义,是个居家好男人,烧得一手好菜。
钟义端着那盘辣炒螺丝从厨房里出来,地下赌场的无冕之王是个斯斯文文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人。
江一鸣一直觉得,钟义和钟晟这对父子俩的外形和身份应该对调一下。
“鸣鸣最爱吃的辣炒螺丝,快来尝尝。”钟义弯起眼睛笑着向江一鸣招手。
江一鸣笑眯眯地跑过去。
上了饭桌后,钟家江家就像往常那样吃了顿饭,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宴,一点也没有要宣布订婚的意思。
江一鸣有些疑惑,是他多想了?
“鸣鸣,我手艺还不错吧?”吃完了饭,钟义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青年,开始按照先前自家儿子给的剧本表演。
江一鸣微微坐直身体,心里想着,来了来了。
“好吃。”江一鸣弯起眼睛夸道,“比御膳房做的都好吃。”
他那会儿辣椒都是稀罕东西,可没人给他做过辣炒螺丝。加了辣椒的炒螺丝简直是人间美味,这话他不算骗人。
虽然知道江一鸣说得夸张,但是配上江一鸣那副表情,额前小卷毛还随着他晃,钟义还是心里美滋滋的,特别舒坦。
他家小子就从来不会说点好听的。
“那就好,以后想吃就来我这边吃,不管怎么样我这儿都永远欢迎鸣鸣。”钟义说道。
江一鸣点头,再一琢磨,忽然觉得这话有些别扭。
他半眯起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钟义。
江妈妈轻咳一声,看向自家小儿子,“鸣鸣,你现在也大了,爸妈和老钟秦姨商量了一下,觉得孩子们的婚姻大事,不该被我们当年一句话束缚。”
“所以我们现在决定,放下你和钟晟的娃娃亲,你们想去喜欢什么人就去喜欢什么人,爸爸妈妈都无条件支持你们。”
江一鸣有些发愣,这和他想得简直是南辕北辙,他迟疑地转向钟晟,问钟晟:“那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剥夺你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权利。”钟晟淡淡说道,心里却想着,但你只能爱我。
江一鸣顿了顿,说不出这会儿是什么想法。
本来以为这顿饭得把自己绑给另一个男人了——这人他也不讨厌,还挺顺眼——但一转眼,情况急转直下,他谁都不绑着,自由身了?
江一鸣呼出一口气,这么一想,好像还轻松了不少。
他顺便悄悄掐指算了算自己命里桃花。
——命里有一男人。
江一鸣眯了眯眼,他咧嘴一笑,“那我要是有事儿还能找你么,长发公主?”
“当然。”钟晟吐出一口气,手心里沁出汗来,他看向江一鸣,一双瞳孔颜色偏浅的眼睛里盛满江一鸣分不清的深意,他微微笑了笑,“你有我的手机号,也知道我住哪儿。”我永远都会在你需要的地方。
“另外,你该喊我一声叔。”钟晟看着江一鸣,他轻轻将对方往外推出一点距离,又小心翼翼地张开一张看不见尽头的网,将自己心爱的人悄悄地网进其中。
江一鸣眼里笑意稍稍浅了一些,他抿直嘴角,半晌功夫才又扬起了一点笑:“钟叔?我怎么觉得喊你钟叔是被占了便宜?”
钟晟笑了笑没反驳。
江一鸣心里不舒服,喊人钟叔就像是和对方划出了一条界限分明的线,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异来。
两对夫妻坐在桌上打量着两个年轻人的一来一往。
四个老狐狸似的彼此换了换眼神,心照不宣地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手:亲家妥了哈。
尽管才刚刚宣布两人解除关系,但是眼前这一幕,反而比之前挂着关系不上不下,要明显往前走了革命性的一大步。
“我去切些饭后水果来。”秦姨清了清嗓子,打破稍稍有些凝滞的气氛说道。
江一鸣闻言将视线转到秦娴君身上,他说道:“秦姨别麻烦啦,我再坐会儿经纪人就该来接我了,晚上还有排练呢。”
“哦对,鸣鸣现在要去做大明星了。秦姨一直在看你那节目呢。段费那个老男人的话别放心里去,那人就是更年期。”秦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