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里的意思倒像不只是恨上了赵恒,连王家都怪上了。当时你肚里已有孩儿,娶你为妻办不到啊,赵恒纳你为妾王家也要担风险呢。英华再三叹气,苦笑道:“你晓得李家有臭虫之名吧,我很怕将来和他们打交道呢,你……你吃过这许多苦,我想你过的更舒服一点。”
“再也没有比萧家更合适我的人家了,不是吗?”苗小姐露出得意的笑容,尖尖的指甲在桌上刻出两道划痕,“我会把萧哲哄的服服贴贴的,会让萧家全族都赞我,还会把潘晓霜要过来做萧哲的妾,日日夜夜踩着她,一直到死!我晓得你劝我是好意,可是你不是我,你不晓得我有多恨她。我的孩儿,是她害死的……呜呜。”苗小姐伏到桌上痛哭,好像被抢走幼崽的受伤母兽,凄厉的哭声带着无尽的仇恨直击人心。
英华没有生养过,实是不能想像失去孩子的母亲有多伤心痛苦,可是她现在亲眼看到了失去孩子的母亲的伤心和痛苦。苗小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全身颤抖,每一声抽泣都像鞭子在抽打她的心。她还记得从前的苗小姐在她家里等赵恒回来,哭红的眼睛其实是晶晶亮的,有赌气,还有期待,那个时候的苗小姐,是活泼有生气的。她还想到那一回在县里苗小姐把玉给她时,腊黄的脸和风吹吹就倒的模样。前几日见她,她言笑如常,人却似枯木一般,眼中都是沉沉死气。若是她不曾遇见赵恒,她现在还是那个会和表哥赌气的骄纵少女吧。若是她似怀翠一般,便是爱慕赵恒尚存理智……英华在心里深深地替苗小姐难过和可惜。
英华轻轻把手搭到苗小姐发抖的背上,替她顺气,又喊小海棠去讨瓶热汤来,倒了盏热水劝苗小姐吃。苗小姐慢慢把整盏热水咽下,小海棠早捧着洗脸水候在一边了,苗小姐擦过脸,把手巾甩回铜盆,换过一张笑脸,道:“方才失态,让英华小姐见笑。”
这人一会风一会雨,这是拧劲又上来了?英华情知不能再劝,顺着她的口气道:“人总有难过的时候,父母尊长面前不能哭,不在朋友面前哭一哭,还能到哪里哭呢。”
苗小姐微微点头,道:“我意已决,你不需再劝,其实今日约你来,是想问问你,你晓得泉州萧家多少?”
“萧家在泉州的名声,和李家在富春的名声差不多吧。”英华觉得为了苗小姐那个失去的孩子,也要助她一臂之力,“具体如何我却不知,但是我舅舅家的商行在泉州有分店,我即日写信去叫人打听,想来打听三五日就够了,再加上来回顶多二十天就能有回信,只是那时我不在金陵,信如何寄把你?”
“寄到你青衣巷家中,我自去取。”苗小姐挽袖子理镯子,居然笑起来:“信寄到了,叫你们管家到我家里送个信,就说玉珠替女学同窗捎信把我就是。”说着站起来对英华福了一福,“你是心地极好的人,我替没福的孩子谢谢你。”
是苗小姐的孩子,也是赵恒的孩子呢。苗小姐都晓得为孩子报仇,赵恒他在做什么?英华并不晓得赵恒早有杀潘晓霜之心,只是因为怕连累她才多费手脚放潘晓霜一条生路的。她心里突然涌上对赵恒的失望。苗小姐不做他的妾,到底怀了他的孩子,出了事他不管不顾已算薄情,孩子总是他的骨血,被潘晓霜害没了,他怎么可以一点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