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伊莎贝拉清楚如何快速地拔走它,捏出藏在里面最锋利的刀片——熟悉自己身边一切可以化用为利器的东西,这是她的本能。
铅笔盒。
铁皮的铅笔盒,看上去款式很古老,其实是狄利斯亲手做的,里面还有一面小镜子,小镜子后藏着一片小齿轮……狄利斯总是对文献学报以极大恶意,认为这“无聊到咕咕需要很多课上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偶尔,她会让某只小黑龙趴在上面,带它一起上课,聆听它盘在齿轮里时发出的细小铃声。
教科书,小小的笔记本与草稿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学习“古典文献学”也要准备草稿本,自己绝对无法像狄利斯那样在草稿上写满复杂的数字……但周围的同学都有好几只小本子,她为了迎合小朋友们也去小卖部买了两本。
最后,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放进了她的书包里。
伊莎贝拉背起小书包,推开椅子站起,再把椅子反举起,架在书桌上。
搬动椅子时,金属椅脚稍微割到了她的毛绒袖套——伊莎贝拉一愣,望着袖套上的拟人化小彩虹,犹豫了一下。
也许应该摘下来。
……但这是狄利斯亲手缝的,回到钟楼后,再脱下来……以后的日子里,大概也不可能再把它拿出来戴了吧。
伊莎贝拉点点头,并没有把这份幼稚的毛绒袖套也塞进书包。
一切收拾完毕后,伊莎贝拉走到班级门口,微微停顿,颇带些留念的回头,环视教室一圈。
起初进入诺德学院读书,只是为了从那些机械师手中寻找解决自己身体问题的办法……如今弟弟已经正式成为了那个研究项目中的一员,要把她目前的状态彻底还原想必也只是时间问题,再加上她已经订婚成为了某人的未婚妻,已经能够长时间地保持成年状态……
种种考虑下,伊莎贝拉不适合再在诺德学院里装作一个小孩了。
她早已下定决心,彻底撤出王都那个满是浑水的名利场,也早已放弃了“复仇”这种劳心劳力的行为。
这样一来,“潜伏”“隐瞒”似乎都再没什么必要。
她应当准备重新开始,重新开始自己的一切。
在个人感情方面,公爵其实非常有担当——即便当年出于政治的目的和杰克联姻,她也认真把自己放在了“皇室王妃”的身份考虑,稍微收敛了一些言行(还为杰克成为国王铺了一些路);如今已经和狄利斯订婚,当然要摆正姿态,考虑他们之间的未来。
……这可能也是公爵性格中的执拗了,她总倾向于把自己置于保护者、掌控者的位置,陷入恋爱后也不可能把未来完全寄托在另一半的能力上。
倒不如说,公爵潜意识里总希望另一半可以完全把未来寄托给她,最好还能用鞭子圈着脖子逛街……咳。
伊莎贝拉接下来所要做的,是解决掉留在王都最后的隐患,确保那些幺蛾子再也无法与自己产生关联——为此,她需要解决几个残党,确认那个副官(“哦,对,好像是理什么查,不知为何弟弟很在意的那个”)的背叛目的,彻底抹去“卡斯蒂利亚公爵”存活的痕迹——这些事,都只能以成年体的公爵身份,亲自回到王都后实行。
所以,待在一个地处偏远小镇、教授机械师的学院安安分分上课——这个阶段的安逸生活,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
“……再见啦。”
不舍的情绪比想象中还浓郁啊。
是因为小时候根本没有这样在学校里安逸接受教育的机会,所以此时格外感到可惜?
我果然变柔软了。竟然会对不属于我的校园生活感到怀念。
……还是说,我在渴望那种我没有的童年?
伊莎贝拉最后看了一眼黄昏中的教室,深呼吸,扭过头去。
她踏着制服小皮鞋,离开了这里。
——然而,如同狄利斯得知某个真相后在内心所喃喃的——在各种逻辑推断下,这都是一个死局。
命运在他们这种家伙的身上,总是无法逃避的。
“伊莎贝拉同学?”
准备彻底离开诺德学院,期末考试后便办理退学手续的伊莎贝拉,听见了呼唤。
她很快就会在整个诺德学院人间蒸发,此时迈步就走,无视呼唤,完全没问题。
公爵并不知道,此时的她,在名为“命运”的轨迹上……
离校门口只有几百米的距离,离“去王都解决后续麻烦,彻底删除卡斯蒂利亚公爵存在”只有几个月的距离,离“安稳倚在钟楼里打盹,顺便计划婚礼时准备多长的鞭子勒死新郎”……只有一步的距离。
一步而已。
但伊莎贝拉向后撤回一步,回头。
“玛丽同学……呃,怀特小姐?你好,有什么事找我吗?”
——这一步的距离,立刻变为遥不可及。
【五分钟后,诺德学院,操场】
哇。
我真的不擅长和真正的七岁小孩相处。
伊莎贝拉背着书包,难以言喻地盯着面前低头拔草的小姑娘。
这位“王都人偶”比初见时有生气多了——可能是因为初见时她就认定我身上有……呃,人偶的气味?
伊莎贝拉也没办法真正对这个小女孩硬下心肠——这也是她之前停下脚步的原因。
玛丽毕竟做了她半学期的同桌,是个年仅七岁的小姑娘,和自己相处时一直抱着友好态度,其父亲还遭到了自家智障弟弟莫名其妙的性|骚扰(???),伊莎贝拉对她还是非常宽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