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僧人,乃是一个叫和尘的大和尚。
和尘喜欢吃酒。
可佛修吃酒,多少不妥。
偏他又爱吃,故屡屡被罚来守门。日子久了,他自己倒是琢磨出了法门,每当肚子里酒虫犯了,他就先罚自己守门三月。
再偷摸着吃上一杯。
美哉美哉。
和尘大和尚捧着一封信,拍了拍身旁立着的柱子:“好大哥,开开口,把这封信送往住持方丈那里去罢。”
那根柱子极其粗大巍峨,其上仿佛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象,威严俊美,长牙高昂。
和尘说完话,那白象的长牙移开,露出一道豁口。和尘把信封给塞了进去,一道亮光闪过,片刻那豁口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徒留和山一边摸着白象称赞,一边忍不住感慨道嗔师叔这写信的习惯着实古朴。
现在这修仙界中,哪个不是爱打几道引符轻松了事?
那信透过栖息在此处的白象,送到了方丈住持手中时,也不过一瞬的光阴。
“是道嗔啊。”
一道嫩嫩的嗓音响起来,看起来不过五六岁大小的光头小和尚穿着住持袈裟,肉乎乎的小手一掐,便捻住了飘来的书信。
小和尚拖着袈裟坐在了蒲团上。
“道嗔这习惯好是好,便是慢了些。跟他的性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自言自语,声音听起来稚嫩,却莫名老气横秋。
等他慢吞吞把道嗔的信看完,寺中的钟,已经敲上第二遍了。
“魔尊……”
道嗔信中所提内容,住持大多早就知晓,可唯独最后一句话,让娇小的住持沉沉叹息了一声。
他手指夹着书信晃了晃,那信纸便飘到了书架上,融入到一个匣子里去。
“依着无灯那性子,愿意老实便怪了去了。”住持一边摇头一边说道,“眼下他怕是……”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住持方丈。”
门外有小沙弥过来,脆生生说道:“师叔祖说,您要是再不出来,他就传讯让无灯师叔回来了。”
住持方丈郁闷地摸摸自己的光头小脑袋:“明德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德行,真是人厌鬼憎。”
“住持住持,无灯师叔可是要回来了?”
小住持挥手打开了禅房的大门,背着手走了出来:“回来作甚?”
少顷,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视线投向云深远处,小脸肃穆了起来。
“和光,让你和尘师兄准备下,该活动筋骨了。”
“是。”
近来这各地晦气丛生,倒是比往年要多上不少啊。
…
“有趣。”
上合城中,一处茶摊上,坐着两位奇奇怪怪的客人。
一位面相普通,眼眸清亮;一位神色苍白,行动僵直诡谲。
店家忍不住都多看两眼。
谢忱山倒是不理会旁人的视线,吃了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说道:“吃下去后,当真没有任何异样吗?”
两天前,谢忱山为了解决初生的晦气,特地赶来上合城。
被他邀约同行的魔尊,自然是随往。
只是在谢忱山割破手腕的时候,那热血还未在灵气驱使下喷涌,就被魔尊猛地抓住。
说是抓,也有些不太合适。
应当是捧更合适。
谢忱山看着自下而上握住他手腕,看起来像是想阻止他,却因为用力过重,反而使得鲜血横流的魔尊有些无语凝噎。
魔尊一直很安静。
他倒是忘了这身血肉对妖魔的吸引。
谢忱山正想开口,却看到魔尊在短暂的停顿后,捧着仍然淌着血的手腕抵到嘴边,执拗地舔舐起来。
谢忱山的恢复速度极快,就这么三两下的功夫,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但是已经流淌出来的血腥犹在,魔不依不饶地吃了个干净,就连他往回抽的力道都不顾。
谢忱山只凭力气与他僵持了片刻,最终还是泄了力气。
罢了。
魔尊现在还能保持这个完整的人形,没生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触须来就已经是功夫渐长了。
对于他应承之事,谢忱山自是说到做到。别说是这小小血食,他怎会不给?
等魔尊停住后,谢忱山才说道:“魔尊,方才的动作,不过是为了消除晦气,若是您饿了,还是容我做完后再说。”
他温和同魔尊打着商量。
魔尊慢吞吞地挠了挠已经愈合的皮肤。
慢半拍才松开已经没有伤口的手腕。
“我。”
一个字冷冷地从他嘴里滚出来。
魔尊抬头。
他空洞血红的眼眸中,像是第一次倒映进除了谢忱山之外的东西。
晦气。
魔盯着上合城。
谢忱山心道不妙,出口说道:“魔尊,倘若您是打算把这上合城给夷为平地,那还是我来吧。”
他看出来魔尊是想代劳了,可要是这一“劳”使得上合城没了……
魔尊像是听进去了。
他仍旧硬邦邦说了句“我”,却收起了那仿佛要捅破天的威慑。
苍白僵硬的身影慢慢抬起手。
他们正站在上合城最高的屋檐上,脚下来往皆是熙熙攘攘,仿佛是热闹集会。不过在谢忱山的眼中,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缠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