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伸手去抓林思虞的衣领:“五块钱就想打发你爹?没门儿!”
“爹,我真的只有这么多钱了,你要帮我想想啊,我要交学费还要攒自己的生活费,我只是个学生,还能挣到多少呢?”
林书明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按着墙,打了个饱嗝。
他疑惑的看了看林思虞:“你真没钱了?”
林思虞挺直了脊背:“真没钱了。”
林书明将桌子上那几块鹰洋扫到手里,开始朝外边走:“我回苏州找你娘要钱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思虞,指了指桌子上的碗筷酒菜:“你把这里的账给结一下,我就不管啦。”
林思虞无奈的点了点头,看着他爹摇摇晃晃的推开雅间的房门走了出去。
走到外边结账的时候,酒馆老板很同情的看着他:“你这爹也真是……”
林思虞脱下自己外边的衣裳交给他:“我是复旦大学的学生,住在东斋五栋,我身上的钱全被我爹拿走了,现在我抵押这衣裳到这里,回宿舍取了钱给你送过来。”
酒馆老板人挺好,叹着气把衣裳推回给他:“这天气正凉着,你就别放衣裳押着了,赶紧回宿舍接了钱过来付了账就成。”
林思虞感激得很:“多谢老板,我马上回来。”
走出酒馆的门,刚刚好见着他爹林书明喊了部黄包车,一只脚跨了过去,另外一只脚还在外头,黄包车夫很殷勤的扶着他上车。
林思虞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有些烦恼。
他在苏州出生,那时候爹娘都在老家这边,在他四岁的时候,他爹带了一笔钱去了北平谋生计,头两年杳无音信,到第三年上头说是在临时政府里做了官,他娘高兴得不行,只说自己要做官太太了,赶紧让下人打点了行装,就等着他爹派人来接她。
然而盼来盼去,只盼到他爹回乡为临时政府筹集资金,回北京的时候也只带上了他。
那时候他爹说:“现在北平不稳当,等局势好一点再派人来接你过去。”
到了北平,他发现他爹是做了官,在北平有一座大房子,也不知道是租的还是买的,而且这大房子里还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每次见他爹回来,就一个个的扑上去撒娇。
那时候开始,林思虞就有些讨厌他爹,即便他送他在北平的新式学堂念书,他也一点都不感激他。
北平临时政府垮台那年,他才读小学三年级,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进不去,门上一把锁,接他回来的下人去打听了一下,方才知道他爹已经逃跑了。
好在那个下人心肠不错,把他送回了苏州城,顺便问他家讨要工钱。
他娘听说他爹抛了他一个人逃了,唬得眼泪汪汪,给那下人结了工钱就搂着他大哭了一通。过了大半个月,他爹才从外边回来,狼狈不堪,他娘本来打算要凉着他,可是被他奶奶教训了一番,只能又谨小慎微的服侍着他爹。
林思虞觉得,他娘本来不是个刻薄人,可是在这种家庭里,她也渐渐的被逼得刻薄起来,如果她不刻薄,她就保护不了自己。
只是他娘对方琮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了——方琮珠没有伤害过她,为何他娘一定要这样刻薄待她,而且一心谋她的钱财?
如果可以断绝父子关系,他真的想不认他爹。
至于他娘,总要好好劝说她,凡事需得讲道理。
艺术系的课程随着邓主任出差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因为邓主任不在上海,请了另外一位老师代课一个月,而那位老师周二晚上自己也有课程,故此方琮珠的课程由周二改成了周一。
今日下课有些晚,秋夜有些寒凉,翡翠抱着胳膊在艺术系的楼下走来走去,脑袋朝上望着,只盼着方琮珠快些出来。
“翡翠,给你衣裳。”
一个声音在后边响起。
翡翠转过头去,就见着林思虞手里拎着西装外套站在那里。
“你……给我衣裳?”翡翠犹豫着问了一句。
“是啊,我看你挺冷的。”林思虞走到她身边,把手里的衣裳递给了她:“披上吧,秋天夜里比较凉。”
翡翠伸手把衣裳接了过来,低头一看,有些奇怪:“两件?”
“嗯,我不知道方小姐衣裳够不够,故此多带了一件。”
“这样……”翡翠看了一眼林思虞,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啊,林先生。”
自己原来一直把他当成人渣看,现在瞧着好像人还挺不错,知道关心人。
两个人在楼下说着话,就听着上边有些许响动,抬头一看,就见着有一间教室开了门,一群学生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小姐下课了!”
翡翠很高兴,仰着脸儿朝上边看。
方琮珠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她穿着的衣裳不算薄,可也不很厚,一件黑色金丝绒的衣裙,用抽绳系住领口,简单大方。
这衣裳在室内足足够够,可在室外还是有些薄,翡翠赶紧把林思虞的衣裳披到了她肩膀上:“小姐,披上衣裳吧。”
方琮珠低头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件男士西装,不由得有几分惊诧:“翡翠,你怎么给我带了件这样的衣裳来了?”
她瞧了翡翠一眼,发现她也穿着西装外套。
“你这是……”
“小姐,是林先生拿过来的。”翡翠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林思虞:“林先生在那里呢。”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