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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破空声响,一条金龙从石门处飞了进来,绞在那条触须上,生生将那触手绞断。雪藏梅的身体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立刻现出形态来,只是原本皎洁无瑕的脸上生出许多斑驳的圆点,额上长出两条触须,背后两扇巨大的薄翼若隐若现。
杜寒江吃了一惊,呼道:
“五姨娘!”
雪藏梅吐了一口血,用一只手臂撑着自己慢慢起身,脸上露出苦笑:
“到了现在,你还把我当成你的五姨娘吗?”
她额间的九瓣梅花忽然变得血红,两只双眼散发出红色的光芒来,原本鹅蛋似的脸庞变成瓜子脸,朝杜寒江走了几步,声音变得轻柔哀怨: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杜郎,难道你真的没有认出来,我究竟是谁?”
杜寒江的脸变得又青又白,毫无血色,两只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得极大:
“难道是——难道你是——”
方才绞在触手上的那条金龙一击成功,却被黑暗中散出的一股黑雾裹挟住,动弹不得,在半空中僵持半晌,忽然“砰”的一声,散做一把黑色长针,洒落一地。
地面上那条被绞落的触手翻滚了半日,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仿佛许多个细小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又变成了此起彼伏的聒噪声。那黑色触手上泛出无数白色的泡沫,渐渐流淌开,化为粘浊的液体,触手上的眼珠不断地往外凸起,仿佛许多有生命的东西在不断往外钻动一样。一颗一颗的眼珠子落在地面上,立刻吸附了周围的粘浊黑液,变成一张一张若隐若现的面孔。那些面孔纷纷哀叫着:
“主人!主人去了哪里?”
“我们自由了!我们不再是碧箫公子的奴隶了!”
“我是谁?我的身体在哪里?这又是什么地方?”
“我好饿啊,我要吃——给我吃的!”
那些面孔忽然张开大嘴,纷纷朝对方撕咬起来,恨不能将其他的面孔吞吃入腹。忽然黑暗中又伸出一条触手,在地上吸来吸去,将那些黑色脸孔又吸附到了触手上,这才缩回了黑暗中。
只听黑暗中那个嘶哑的声音哈哈一笑:
“僧灵罗,既然来了,为何要鬼鬼祟祟,不肯露面吗?”
只听一声长叹,石门后面走出一个缁衣僧人,黑色袈裟上绣着暗金九品莲纹,俊眼修眉,面沉似水,口中不断念诵着经文,不是僧灵罗,更是何人?
僧灵罗朝地面上挥一挥手,那一把镇魂针顿时又化为一条金龙,飞入他的袖中。杜寒江见了他的面孔,吃了一惊,道:
“你——你是端木兄,你怎么突然变成了个和尚?”
僧灵罗看了看杜寒江,摇了摇头,念声弥陀佛,并不理他,只对那阴影朗声道:
“妖人,你躲在这狮子楼中,为祸一方。在本座面前,还不现出原型吗?”
只听阴影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忽然金光一闪,走出一个摇着扇子、俊俏如玉的黄衫公子来。他看了看僧灵罗,嘴角微微带笑:
“僧灵罗,别来无恙?你每日救人于水火之中,还真是忙得紧啊。”
僧灵罗哼了一声,也不罗唣,两手各抓出一把镇魂针,灌了灵力,朝前递出。那两把镇魂针化作数条金龙,尖啸一声,就朝黄衣公子扑了过去。
却见那池塘水面不住翻滚,仿佛被煮沸了一般,里面的莲花竟飞速旋转起来,水下的锦鲤忽然浮在水面上,张开大口,一个个嚎叫得声嘶力竭。
那黄衣公子笑容更盛,轻挥纸扇,口中吐了几个词,那池塘中的水忽然倒灌回喷泉中,从喷泉中陡然升起数丈高的一个水柱,将那些锦鲤不断从水柱中喷出。锦鲤长着大嘴,摇头晃脑,被水流托着,在空中盘盘旋旋绕出许多圈来,竟形成了一朵数尺大小的莲花图案,在空中如巨轮不断回转。那些金龙刚刚冲到锦鲤形成的莲花帘幕前,那些锦鲤突然张开大口,露出一嘴利齿,各自咬住金龙身上的一块鳞片,将龙身撕了个粉碎。
僧灵罗微微蹙眉,心想,这黄衣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法力高深至此。他忽然听见不远处金铃声轻轻振动,那黄衣公子微微一笑,遥遥纸扇,高声道:
“僧灵罗,我赠你的那颗治伤灵药,你可用在了那小狐身上,替它生出新的指爪了吗?”
僧灵罗不防他问出这话来,猛地一愣,却听脑后隐隐约约传出一声熟悉的“咦”来,心道要糟,那畜生怎么会跟到这里,自己竟一无所觉?
却见那黄衣公子哈哈一笑:
“僧灵罗,莫非你克扣了我的那枚灵药?原来你这和尚做人也不至诚,也有贪心。”
僧灵罗张口欲驳,却听脑后那金铃轻振越来越远,竟至不见,心中陡的一片茫然,又随即双耳发热,怒目瞪视着那黄衣公子。黄衣公子却似全然无惧,口气慢条斯理,话语却句句威胁:
“僧灵罗,在我的地盘,我劝你还是识相些好。就凭你一身纯阳修为,在我这狮子楼里,可还识得出我的真身吗?”
僧灵
', ' ')('罗心中一惊,心想,这狮子楼中确有古怪——之前我一直奇怪,为何我连瑶姨是风月神将都未认出,又如何那一室的蛾子婢女,我竟感受不出半点妖气,莫非是这黄衣公子布了什么阵法不成?
僧灵罗心想,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便将眉心灵犀一催,激出三成明真诀功力来。他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震,刺得自己眼眶欲裂,只能勉力观看。僧灵罗不断默念六字大明咒,勉强令自己适应了室中的金光,缓缓用视线将室内扫了一圈,却见池塘中隐隐蒸腾出许多黑气来,除了那些死婴的啼哭之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面极深处发出遥远的叹吟。
然而出乎僧灵罗意料,黄衣公子虽然看起来仍旧是那副白骨顶着蜘蛛的形态,此刻在自己眼中,却模糊至极——且他身后的那堆黑暗中的阴影,只能见到里面有巨物在缓缓蠕动,却丝毫看不出里面隐藏了什么东西。僧灵罗心中更惊,心想,莫非这阴影里的巨物才是这黄衣公子的真身?
却听那黄衣公子哈哈大笑,猛然将手中纸扇一合,眼中精光大盛:
“僧灵罗,料你如何法力高强,你参不透我的真身为何,今日注定要死在我这狮子楼里!”
僧灵罗只听得耳边尖啸连连,默念清心诀,将灵力激至七成,从锁妖囊中取出七星龙尘剑握在手里。却见那龙尘剑柄上的明珠,此刻一丝光华也无,仿佛变成了一把寻常宝剑一般。僧灵罗心中再惊,心想,莫非这地室之中布置的不是什么阵法,乃是什么神物宝器不成?否则这七星龙尘剑至阳至邪,就算是遇到千年妖物、满室死灵,也不会变得如废铁一般,沉寂无声。他用灵力在龙尘剑上又试了一试,见龙尘剑仍无回应,心中更沉了沉,胆气却愈豪,喉中哼了一声,冷笑道:
“谁生谁死,我看还为时尚早!”
僧灵罗也不待那黄衣公子答话,抽出龙尘剑,口称虚空藏菩萨咒,便朝池塘中那朵巨大的锦鲤莲花劈去。那些锦鲤纷纷露出利齿,要朝僧灵罗臂上咬来,却被无量妙弹开,僧灵罗一剑挥去,斩下数十条锦鲤的脑袋,咕噜噜掉落在岸上,变成婴儿的头颅,翻着白眼,皮肤青白,显然已死去多时。
那黄衣公子在岸上看见,哈哈大笑:
“僧灵罗,七星龙尘剑虽为至阳之物,却怎敌得过我这一室天命真阳。龙尘剑如今在你手里如同废铁,你就算砍了我十只二十只小儿,我这一池中有成百上千小儿,你莫非要在我这里切菜吗?”
僧灵罗哼了一声,道:
“便有上万又如何?本座就算灵力全无,今夜也要将你这一室邪灵斩杀得干干净净!”
他口中说话,手下毫不停歇,如砍瓜切菜一般,斩了数十个小儿头,便念一遍往生咒,将那数十条死婴超度为一阵黑烟,消散干净。僧灵罗生生斩了两三柱香的时间,直至喷泉中再无锦鲤涌出。他从锁妖囊中掏出一把镇魂针,朝上面吹了一股灵力,往池塘中一撒。只见镇魂针钻入水中,仿佛沉没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黄衣公子摇摇扇子,正要露出嘲讽之色,忽然见那池塘水面猛烈震动,爆出几条一丈多高的水柱。池塘中的莲花狂乱颤抖起来,只听得嘎吱作响,那池塘水面渐渐起了一层白霜,又逐渐越冻越厚,冰面不断开裂,绽出了几个巨大的口子。那些莲花瞬间枯萎,莲瓣掉在冰面上,与冰霜融为了一体,花心变成深黑色,剥露出里面雪白的枯骨手掌来。那些手掌的表面也被冻上了一层寒气,五指尖端凝结出长长的冰晶,宛如雪地里的盛开的数千朵冰莲。
那黄衣公子大惊失色。僧灵罗微微一笑,撮唇长啸,袍袖被灵力鼓动得上下翻飞。他足尖在一朵冰花上轻点,宛如游隼一般扑到那黄衣公子面前,将手中龙尘剑往他胸前一捅,笑道:
“不知我这切菜手段,在阁下眼中,可还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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