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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灵罗用龙尘剑拨开掉落的砖瓦木块,他脚下的地面急剧开裂,豁出几条巨大的开口来,屋梁椽子和碎砖落木一起,便坠入那些豁口中,消失不见。僧灵罗足下聚起一点灵力,将抱着他大腿的那个骷髅弹飞到几尺之外。他一足轻轻点在地上,口中不住念诵六字大明咒,浑身发出晶莹通透的光芒来,手中七星龙尘剑的宝珠如七只眼睛一般不断闪动,熠熠生华,剑身的龙纹亦摇头摆尾,似欲随时腾空翱翔。

僧灵罗低头朝豁口深处看去,只见漆黑的一片深域中,竟有无数红色的东西,如数不清的眼睛一般,正此起彼伏地眨动。除了地面不断开裂和房屋倒塌发出的隆隆声,深域里亦传出许多细碎嘈杂的声音,仿佛那些红色眼睛的主人,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地面很快越裂越大,连带沈故园和穆茂陵的肉身也前后跌入豁口之中,随后便响起骨骼被嘎吱嘎吱咬碎的声音。僧灵罗见穆千言的身体亦摇摇欲坠,心中不忍,便伸手拎起了他的身体和头颅,放在一处尚未塌陷的地面上,只道一切结束,要给他觅个处所安葬。

不过顷刻之间,沈故园院子里的房屋便倒塌殆尽。僧灵罗在湿漉漉的夜空中远眺,隐约可见远处的花园书房,亭台流水。然而他用真气催促了许久,只不见伏妖圈听令回还,心道,只怕这知府院子,被所谓的小七关骷髅阵所镇,自己的灵力传达不到伏妖圈那里。心念及此,僧灵罗足下灵力激荡,僧袍翻飞,手中龙尘剑扬起,整个人便跃到了半空中。

这一跃起,僧灵罗不禁大惊失色。只见整个知府衙门后院的地面,皆四分五裂。有的地面豁出极大一个口子,有的地面只是微微裂开一小条缝隙。但从高空看去,整个后院竟似变成了一张极为狰狞的人脸,那些黑洞洞的巨大豁口,就是眼、耳、口、鼻的所在。细看之下,那些豁口深处俱是无数双血红色的眼睛。那些家仆们纷纷往院外逃窜,然而跑到一半,便陷入豁口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往下使劲拖拽一样,挣扎不一会儿,便整个被吞入豁口,只隐约听得到一些惨叫,和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的吃吃笑声。

僧灵罗心道,好个小七关骷髅阵。寻常书中所载,小七关是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所排——而这骷髅阵,分明是按照人脸上的七窍位置所设,其阴邪煞气,非一般阵法所能比。僧灵罗心想,这五通神教究竟是什么邪教,手下既有安乐童子这等妖邪的下属,又有换皮术、骷髅阵这等奇邪的法术?他心念如电,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见下方那张“脸”上的嘴里,忽然伸出一条黑色分叉的巨大舌头,朝他扑了过来。

僧灵罗不避不惧,心道,今日正好试试这七星龙尘剑的锋锐。他闭上双目,念诵金刚持明咒:

诸恶不起,诸善不灭

诸天广德,诸慧增照

诸魔降服,诸相不现

无量佛法,可得圆满

僧灵罗身上袈裟陡然暴起,鼓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孔明灯一般,在空中飘飘摇摇,黑中透出金色,周遭九品莲华亦朝四面延展开,莲花花瓣在空中铺开,如片片祥云,耀出粉色晶莹的光华来。那黑色分叉的舌头扑到近前,僧灵罗方看清,那是许多黑色人脸交叉缠绕成的,每张脸上尚有血肉,或哭或笑,或龇牙怒目,眼睛俱是滴血的鲜红。那条舌头扑近了僧灵罗,上面的人头张口便要咬,却被九品莲华伸出的须蔓一抓,如掐住蛇的七寸一般,牢牢掐住那舌头的关窍。只见无数卍字金符不断从九品莲华的花心涌出,沿着须蔓爬上那条黑色舌头,所到之处,那些人面俱哑声做出极为狰狞痛苦的表情来。

僧灵罗等了一会儿,见那条舌头通体不住颤抖,有向下回缩之意,心道,就是此时了。他将三成明真决功力注在龙尘剑身,心道,端木明,我与你曾有入梦之缘,你前世杀生无数,临死方悟,可要佑护我,击退这些妖魔鬼怪才好。

只见七星龙尘剑清啸一声,剑柄上的宝珠光华流彩,如有朗朗生气。僧灵罗朝下方一跃,便以龙尘剑开路,抵在那条黑色长舌的中心,一路贯穿。他耳边只闻得骨头开裂的声音,以及无数怨鬼的尖叫声。有些被剑尖灵力荡开的人头,飞出数丈距离,又飞了回来,咬在僧灵罗周身上下,只因他有护体无量妙,却奈何他不得。僧灵罗将明真诀激到五成,用丹田力催出佛音,徐徐道:

“你们这些邪鬼妖魔,为妖道绑缚卖命,作恶人间。本座为你们祛除邪祟,超度转生,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吗?”

佛音一出,震天撼地。那些人面眼中暴出妖异的红光,却瞬间熄灭,复又露出黑色清明的眼珠,忽有所悟,整个骷髅头便化为了黑烟,在空中散去了。

僧灵罗抓紧七星龙尘剑,一路冲回了地面。他见眼前是巨大幽黑的深坑,双眼一闭,克服心中恐惧,便连人带剑一起,整个冲进了那张“大嘴”里。僧灵罗只觉得自己仿佛“扑通”一声,陷入了极为粘稠的液体里,耳边完全听不到院子中的动静,只听见许多嗡嗡的响动。他睁开眼睛,只见自己身边仿佛形成了一个空洞的光球,密密麻麻、红色眼睛的“人”正漂在光球以外,伸出黑色的手臂,用空洞的表情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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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灵罗心道,功败垂成,就此一举了——端木明,你当年的杀伐罪孽,就用如今的善举来洗清吧。僧灵罗口中念诵虚空藏菩萨咒:

一者善,为彼人守护一切财物身

二者善,为彼人除去一切怨恨身

三者善,为彼人舍去一切邪见身

四者善,为彼人免去一切谪罚身

五者善,为彼人遮断一切谤毁身

六者善,为彼人斩断一切尸鬼身

七者善,为彼人除灭一切病苦身

八者善,为彼人免除一切灾祸身

九者善,为彼人免诸一切色相身

十者善,为彼人超度一切安乐身

虚空藏法,亦是功德藏法

亦是金刚藏法,智慧藏法

不可思议,无量庄严

凡信我者,皆可得度

僧灵罗忽然觉得狂风拂面,细雨点点,洒在脸上。他睁开眼睛,见自己站在一片沙滩上,足下白色细沙,绵软如盐,不禁十分诧异。只见面前海水澄澈晶莹,如一块浑然一体的美玉。斜阳如火,正从东方天空徐徐垂下,而明月如银,正从东方天空缓缓升起。一座倒锥形的巨山从海面正中升起,直入云际——其景象之震撼,仿佛天地位置错乱,整个倒过来了一般。

僧灵罗心中想起他对李紫姑说过的话,除非天地倒悬、日月西升,不会情动——他不禁退了一步,心中巨震。他忽觉脚下一痛,低头一看,见许多巴掌大的小螃蟹、小乌龟、小贝壳正排成一列,拿着小小的刀叉剑戟,呜噜呜噜喊着什么,朝水里冲去。僧灵罗十分好笑,心想,这些小螃蟹怎么像是准备去助拳一般——对手岂非和它们一般大小,踩一踩就灰飞烟灭了吗?

僧灵罗瞪着那队小螃蟹消失的水面愣神了一会儿,刚要转身,忽然见海中波涛向两边分开,一龙一蛟从漩涡中腾空而出,龙身透金,蛟身纯黑,互相盘绕着飞升到空中。半空中忽然出现一个金甲巨人,手拿钢叉,与一龙一蛟搏斗起来。这时云层上方闪出另一个巨人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把雨伞状的东西,不住旋转着,伞间射出无数火花,投射到波浪里。这时波涛下游出了许多巨大的螃蟹贝壳,手执刀叉剑戟,朝那个执伞巨人尖叫挥舞着,将他射来的火星挡开。

一座青纱幔帐笼罩的轿子从海里慢慢升起,中有一女,隐约十分绝色。抬轿的四女,赤裸上身,下肢则如鱼尾,长发如藻,美貌绝非凡俗。那轿中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挥指弹奏膝上宝筝,嗓音曼妙宛如歌吟,她对着空中高声道:

“帝释天,你我夫妻恩爱一场,一定要与我阿修罗族为敌,令天龙八部互相争斗,厮杀不休吗?”

那巨山上忽然走出一个白衣男子,驾着一朵云彩轻轻从高处飘下。他的脸浮现在半空中,俊容宝目,十分潇洒,却又透着几分冷酷,道:

“修罗帝姬,你既然嫁入天界,为我帝释天的结发之妻,又为何弃我而去,返回不见天日的阿修罗界?天界无法忍受这种侮辱,只要你一日不返回我的身边,就休怪我无情,将你这多情七宝海,搅得翻天覆地!”

然而禁不住修罗帝姬苦苦哀啼,帝释天终于从怀里掏出一支笔,扔进海水里,将整个碧海染成墨般漆黑。帝释天冷冷道:

“修罗帝姬,这支笔曾经写下我二人的婚书,如今已沉入这多情七宝海底,笔尖之墨将海水染黑。你若是能从海底捞回笔,令墨重回笔尖之上,我便写下休书,放你归阿修罗族,永生永世,再与你无任何瓜葛!”

修罗帝姬伏在宝筝上,呜呜痛哭。忽听天际一声尖啸,一只巨大的白鹰从天边飞来,一辆喷着火的战车在圆盘似的月亮光影中,从西方海面遥遥奔腾而来。修罗帝姬喜道:

“修罗明王,快来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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