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僧灵罗不敢置信,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僵,问:
“师兄,你——”
青灵子冷冷一笑,漠然道:
“小罗儿,我已经说过了多少次,我早就不是你的师兄了。”
青灵子掌下一用力,僧灵罗立时一口鲜血喷出,单膝跪倒。那小狐龇牙瞪眼,朝青灵子一掌拍去,却哪里比得过后者身法轻灵。青灵子微微闪避,便躲开小狐那一击,轻飘飘跃至半空,落在墙头,手中青锋剑仍未入匣,剑尖缓缓滴下鲜血来。
那小狐轻呼一声,扑到僧灵罗身边,颤声轻问:
“大和尚,你还好吗?”
僧灵罗以灵力迅速封了伤口,抬头看那小狐时,见他两只大眼睛盯着自己,眼珠一动不动,隐隐蒙着一层雾气,咬着下唇,鼻尖上挤出几道细细的皱纹来,显然极是关心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动,微笑低语:
“本座故意让他一让,不妨事。”
却见那安乐童子冷冷一笑,却并不是对僧灵罗说话,而是仰头用那对没有眼仁的翻白眼睛瞅着青灵子,厉声道:
“破军神将,乌夜城是我的地盘,你追过来做什么?难道神君对我做事,竟不放心吗?”
青灵子看着自己剑锋上的血一滴一滴沥尽了,方才缓缓收入剑匣,抱着手臂笑道:
“安乐君何出此言?君驾既是五通神君之子,神君对君驾的拳拳爱护之心,属下可是心领神会得紧呢。只是这乌夜城被我们布置十年,紧要得很,属下前来相助,也是为神教尽忠尽力,君驾可别误会了属下的好意啊。”
安乐童子冷冷一笑,哼了一声,道:
“好意?自你入神教第一天起,我可就没相信过你的好意。”
他朝僧灵罗一指,对青灵子道:
“他不是你的师弟吗?要我相信你,也行,先拿他的命来!”
青灵子一摊手,作无奈状:
“君驾岂非难为人吗?属下早就叛出逍遥灵寺,跟这和尚全无同门情谊。何况——”
青灵子支吾半天,勉为其难道:
“何况,他连君驾的幻境都能破得,若属下真的侥幸胜过了他,只怕——只怕神君那里,君驾不好交待……”
那安乐童子鼻孔里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忽然就朝僧灵罗袭来。他双手一挥,将数十枚铜钱抖入空中,瞬间布成一个天罗地网阵,化作数百把尖刃,从四面八方朝僧灵罗砍过来。
僧灵罗微微一笑,将颈中伏妖圈掷出,口称金刚持明咒。但见那伏妖圈瞬间涨大数倍,化作三重一人高的金环,一环嵌一环,将僧灵罗与那小狐护在中间。三重金环交叉转动,将两人四面八方防得严严实实,将利刃一一反弹出去,又化作铜钱回到那安乐童子手里。
那安乐童子随即也飞身到了伏妖圈前,只见他徒手一掰,硬生生用两只小手抓住两重金环,双足踏住另外一重,居然将三重金环按得凹下去了一大截。那个玉兔蹲在安乐童子的左肩上,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一个兔头裂成两半,兔皮剥落,里面钻出一个像是婴儿又像是无皮兔子模样、血淋淋的东西,亦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四条短肢一个头颅,两个下肢仍然站在兔皮里,腰腹变得极长如水蛇一般,伸着两只短手就朝僧灵罗哇哇扑来。那小狐“呀”了一声,意欲上前回护,僧灵罗将他一挡,自己拈出一枚镇魂针,递入那无皮兔精的额头。僧灵罗拼着那兔精一抓,又趁势跃到那安乐童子面前,趁他手脚被伏妖圈拘住,轻轻伸手,将他额间那张黄纸,给揭了下来。
安乐童子尖叫一声,两只无仁的眼睛里瞬间滴出血来,一张粉妆玉琢的笑脸变得铁青而扭曲,连连跌退数步。那兔精亦尖鸣一声,在空中狂扭一顿,又回到那张兔皮里,左拧右扭,将兔皮穿戴起来,摇身仍旧变成普通的一个玉兔。
安乐童子跪在地上,身体不住颤抖,仿佛不可自抑一般摇着头。僧灵罗正欲追击,却见青灵子猛然从墙头跃下,抓起安乐童子的后心,长啸一声,即便凌空而去,遥遥留下一串话语:
“僧灵罗,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再与五通神教为敌。下一次见到你,可就不是青锋剑捅个窟窿这么简单了!”
僧灵罗抬头看时,只见之前头顶密密麻麻交织的梧桐枝叶已经散开来,青天白云,微风阵阵,夕阳如金。芙蓉花树与药铺二层小楼的青砖碧瓦相互掩映,十分美丽。
僧灵罗往前踏了一步,忽然一阵气血翻涌,不得不一膝跪地,捂住胸口,勉力压住喉头翻上来的甜腥。那小狐忙扑了上来,见他手臂上被那兔妖抓了几条血印,又急又心疼,伸手在僧灵罗胸口探了探,问:
“大和尚,你——你不是不会受伤吗?”
僧灵罗笑了笑,半晌无言,强行将灵力运转了一个大周天,方才开口道:
“我又不是佛祖金身,怎么会不受伤?”
他看了看臂上的伤口,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剑伤,怔了怔,道:
“师兄这一刀捅得好。”
那小狐眉间皱了一个川字,跺脚
', ' ')('道:
“他把你捅成这个样子,你还叫他师兄——你、你这个蠢秃驴!”
小狐转头要走,想了想,叹口气,又回身来,给自己和僧灵罗捏了一个隐身诀,扶着他从后门走到那药铺的小楼里。此时已近酉时,药铺中求医问药的病人早已散去,医师们也坐在一楼,三三两两,聊天喝茶,几个学徒忙前忙后递毛巾拍马屁,并无人留意二楼动静。
那小狐便扶着僧灵罗悄悄上了二楼。与一楼大堂敞间不同,二楼一条通走廊,却分了五六个小隔间,有的半掩着门,有的则关着。小狐见其中一间门半掩的房间无人,扶了僧灵罗进去,东嗅西嗅了一通,翻箱倒柜,找出一些伤药来,替他敷上,又裹上纱布。
僧灵罗见那小狐蹲在地上,轻轻往他的伤口上吹气。夕阳从窗口里照射进来,只映得那狐狸容颜如玉,眉目如画。
僧灵罗只觉得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平静,五味杂陈,轻轻道:
“你知道我是绝无可能喜欢你的,对吧?”
那狐狸手一抖,半瓶药粉倒在了僧灵罗臂上的抓伤上,忙低头轻轻吹掉了,站起身来,微微笑道:
“大和尚,你胡说什么呢?”
他咬着嘴唇,嘴角抖了抖,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在夕阳里晶莹耀目:
“你哪只眼睛听见我说喜欢你了?”
僧灵罗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看得那小狐不得不掉转头去,把药瓶塞回柜子里。僧灵罗提醒他:
“放错了,你把伤药放到房中药的柜子里了。”
那狐狸瞪了他一眼,正要抵赖狡辩,忽然门被一推,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急急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不见僧灵罗与那小狐,只见地上洒着些伤药白粉,药柜门半开着,皱了皱眉,在柜子里搜寻了一番,高声喊道:
“小六子!”
不一会儿,楼下咚咚咚跑上来一个长相机灵的年轻学徒,那中年人问:
“铺子里最好的伤药放在哪儿了?”
小六子在柜子里搜索了一通,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挠了挠头道:
“咦,怎么少了一瓶?我昨天才配好的伤药粉,到哪儿去了?”
那中年人不耐烦,拿过几瓶来让小六子装起来,又让他拿点虎骨酒之类的药酒来。小六子难得被青眼高看一回,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将药瓶装在一个蓝布碎花包袱里,又攀上爬下地从药柜顶上取下虎骨酒,在细瓷瓶子里装好,一边问那中年人:
“潘先生这是要去给人看病?还是自家用?”
那潘先生并不回答,小六子又自言自语道:
“这么多伤药,必然是给人看病了。潘先生是神医,等闲不给人问诊的,多半是哪个豪门大户的才有福气能得先生看一回呢。咱们回春堂越做越大,也是托了潘先生您这位江南神医的名头。潘先生十年前在乌夜城救死扶伤的,试问城里哪个人不知道潘先生的名头呢?我们邻居都问我,潘先生长得什么样子?可是三头六臂的仙人模样?我说,我才不告诉你们呢,潘先生岂是一般人能够在街上认出来的。”
那潘先生一脸不耐烦,道:
“少罗唣,药可备好了?拿来!”
小六子被吼了一句,倒也不生气,恭恭敬敬地将蓝布包袱递到潘先生手里。潘先生也不说谢,转头蹬蹬蹬下楼,听着从后院走了。小六子叹了口气:
“唉,说是潘先生招弟子,招了进来却又几个月见不着一次潘先生的面。我何时能学到潘先生妙手回春治理瘟疫的本事呢?”
小六子见地上有灰尘药粉,便拿扫帚来把地板收拾干净了,又把屋子整理了一遍,方才离开。待他走得远了,那小狐才从墙角走出来,悠悠开口:
“潘先生——莫非这个江南神医潘先生,就是潘侍年吗?他究竟是不是桃依依的舅父?”
僧灵罗心下亦十分疑虑,看了那小狐一眼,道:
“他是不是桃依依的舅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死人的味道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