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默默地放下奶茶杯,抿唇道:“你说的有些道理。”
“还有这里,西凉王养着一头雪白的鹰,好像也没什么提到的必要。”伊利亚道,“你这东拉西扯、三纸无驴,写到明年都写不完。”
炎盯着伊利亚指着的那些废话看了一会儿后,深深吸一口气,把信笺捏成一团,丢在地上。
“伊利亚,我的脑袋里有着千头万绪,”炎很是苦恼,“我越是想让皇兄明白我在这发生了什么,也就越不知从何说起。”
“你只要讲重点就可以了,重点!”伊利亚摆出一副老师姿态,“向皇帝打报告这种事情,我比你有经验。”
“是啊,你惯会打小报告的。”炎挑起眉头,睨视伊利亚。
“唔……你就别嘲笑我了。”伊利亚很不好意思地道,“没办法啊,我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炎,你可不能怪我在死囚塔时,总把你的事情告知君上。”
“我要是当真怪你,你这颗脑袋还能在?”炎摇摇头,继续托腮思考怎么写信。
“对了,刚才沈方宇来了。”伊利亚禀报道,“他第一回来时,我不小心把他衣衫弄湿了,现在是第二回来了,知道您在忙,就没进来打扰。”
“他来做什么?”
“向您请安。”
“和他说,我免了他每日的请安,大可不必……”
“殿下,您可以直接和我说。”沈方宇就站在卧室门外,“不需要伊利亚传话的。”
炎往门外瞧了一眼,门又没关,沈方宇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就跟一堵墙似的伫在那儿呢。
“好吧,这里除了打小告报的,还有听墙角的。”炎吐槽道,“得了,你也进来吧。”
“谢殿下。”沈方宇走进来,恭顺地立在书案边。
“沈方宇,以后你不用日日来我这里请安,而且还一日来两回。”炎抬头看着他道,“你只管带着使团以及那一千大燕精兵即可。”
“照顾使团是卑职的职责所在,自会尽心尽责,但是对殿下,”沈方宇严肃道,“卑职有别的心思……”
“不准有‘别的’,你给我憋回去。”炎瞪眼,“别以为我当真不会赶你回大燕。”
“是……”沈方宇抱拳,“殿下,卑职昨日晒干了脑袋里的水,也想清楚了……”
“你终于想明白了?”炎喜出望外。
“对,卑职以为这是在西凉,您是特使,卑职是护送您的统领侍卫,这种时候不该谈及儿女私情。”沈方宇肃然道,“待回到大燕,卑职会以沈家嫡长孙的身份,正式对您展开追求。”
炎皱着一张脸,仿佛看着一个不进油盐的后进生,想要说什么,最后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得摇摇头道:“下去吧。”
“是。”沈方宇正要退出,炎忽然道,“先等等。”
“殿下有事吩咐?”
“等我写好信,你帮我寄回大燕,给皇上。”炎知道沈方宇寄信快,是因为走到铁鹰剑士特有的寄信通路,可以直达皇帝手里,而不是走寻常邮驿。
“好。”沈方宇点点头,“我在外边等着。”
说完,沈方宇就出去花厅里等着了。
“你怎么能让他寄信?”伊利亚小声提醒道,“你就不怕他中途截下?还是我另外找人……”
“不,伊利亚,沈方宇不会这么做。”炎把信整理了一下,能留下的都留下,废话连篇的都扔了。
“怎么不会,他写的信和你写的信就是在皇帝面前打擂台,要是我,都不用出这个门就能把信给换了。”
“但他毕竟不是你伊利亚呀,”炎说,“怎么相提并论。”
“唔……你这么说也对。”伊利亚思及沈方宇那一丝不苟的样儿,连罚站的姿势都是特别标准。
“哪怕我们的信打个‘你死我活,尸横遍野’的,他也不会拦着我寄信给皇兄。”炎笑了笑道,“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好吧。”伊利亚点点头,“我信你,所以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炎知道这信会飞快地去到皇兄手里,他眼下需要头疼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怎么写才能说服皇兄,同意自己嫁给乌斯曼当王后。
伊利亚站在边上,帮他磨墨。
炎重新拿过一张信笺,在桌上放平整了,然后提笔蘸取浓墨,在那雕竹刻花的砚台上轻轻一捺后,在信纸上写了起来。
“皇……”第一笔就写歪了,大约是心事太重吧,炎暗暗啧一声,把纸团了,重新取一张来铺平。
“皇兄敬启:臣弟……”炎写完这几字后,这笔尖就悬停不动了。
“后面呢?”伊利亚问。
“你别催我。”炎一动手腕,笔尖竟戳向信纸,留下一撇浓墨。
伊利亚都不劳炎说,主动就给他拿了一张新的信笺。
炎把写坏的团了团,负气地往外一丢。
沈方宇正站在门外边呢,看着那纸团咕噜噜地滚出来,特别委屈。
“估计得等上半日吧。”沈方宇思忖着,不过只要能待在炎身边,等一年都愿意啊,只是他真不想去想炎写的内容。
他很吃醋,哪怕知道他们是假成婚,依旧吃醋。
“啊,又一个。”新的纸团子滚落到沈方宇的脚边,他低头,都瞥见上面隐约透着“皇兄”二字。
沈方宇没有捡起来看的意思,只是站在那儿,老实等着。
“炎,你是不是一提笔就忘字啊,怎么老写错……”伊利亚磨墨磨得手腕都酸了,炎还没写出个所以然来。
“啰嗦!”炎板起脸,重新拿过一张纸,盯着它仿佛是盯着仇人一样。
“罢了!”炎忽然凝神,一脸肃然地开始写。伊利亚好奇地看着,炎磨叽了这么久,总算想出来该怎么写了。
只见那一笔一划都如龙盘凤翥,透着力道,也透着他坚定的心意。
见字如见心,炎所写的内容,让伊利亚吃惊到目瞪口呆。
“皇兄敬启:
臣弟心悦乌斯曼,望明鉴。
弟:淳于炎亲笔。”
这一行字写在信笺正中,炎没有任何的犹豫,便把笔搁下了。
“这、这这……”倒是伊利亚变结巴了,指着上面的话问,“您是当真的?还是权宜之计……”
炎已经拿过信封,在上面飞速写下:“皇兄亲启。”
然后他从衣袖中拿出自己的亲王印信和一盒精致的朱红泥蜡,在封口处用力盖下。
“交给沈方宇吧。”炎语气沉稳,手更稳,把信放到激动不已的伊利亚的手中。
伊利亚捧着那单薄到只有一页纸的信,却小心得像抱着个初生婴孩似的,连走路都比平时慢,很是慎重地把它转交给沈方宇。
沈方宇不敢怠慢双手接过,对着屋内道:“殿下,卑职会尽快传寄。”
然后,他便出去了。
伊利亚忙不迭回到卧房,看炎依旧坐在桌边,在摆弄自己的鸡血石印信,他之前写的厚厚一沓东西都没让沈方宇带走,只有方才那一句话让沈方宇寄出了。
“炎,你还没回答我呢。”伊利亚的心咚咚直跳,既紧张又有点兴奋。
炎低眉敛目地看着手心里的亲王印信,语带惆怅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但这是真的,我确实对他动了情。”
“神啊!”伊利亚吃惊直冒西凉语,“那君上可不得高兴得……”
“不许告诉他。”炎眼神犀利,态度坚决。
“啊?”伊利亚不懂了,“既然你已经对君上动心,为何不能说?”
“反正不能告诉他。”炎道,“你的舌头不想要了,就尽管去他耳边嚼。”
“不不不!我绝对不说,我如今都是你的人了。”伊利亚连忙道。
“哎,我大概是得了失心疯吧。”炎说着,把印信捏紧在手心,“除此之外,没别的可能了。”
“嘻,”伊利亚忍不住笑道,“感情这种事哪能说得清,就好像你去斗兽营这茬还是我‘顺水推舟’的,那时候我见君上如此心仪你,吃醋极了,巴不得你遇险死掉,谁能想到眼下我反倒吃起君上的醋来。”
“伊利亚,”炎瞅着伊利亚道,“你连我都敢设计,果真是嫌弃命太长,以后再敢做那样的事情,我绝不饶你。”
“不会,不会!”伊利亚态度积极,像一只小狗在摇尾巴,拼命向炎示好,“我以后会好好地守着你的!”
“我还要你守着?你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炎都笑了,“好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嘞。”伊利亚出去了。
在炎坐在书案前,苦大仇深地想着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乌斯曼这件事,乌斯曼也正往炎这儿来。
他带了好些吃的,是部落今早进贡来的新鲜椰枣、刺果、蜜果,这红红黄黄的大果子上还沾着露珠呢。
“你怎么来了?”在伊利亚通报君上来了之后,炎走出房间。
“给你送好吃的。”乌斯曼笑道,“西凉的鲜果虽然不多,但都是个大味甜的,你得好好尝尝。”
“怎么是你亲自送来?”炎觉得不应该让乌斯曼跑腿。
“我今日有朝会,还要见多个部落的族长,可能很晚才能有空来看你。”乌斯曼一脸无奈,“只能借送果子的机会来看看你。”
“你要是忙,大可不必过来。”炎说,方才还在头疼怎么就喜欢上了乌斯曼,现在竟然还有些心疼他。
“你的手记得上药。”乌斯曼提醒。
“嗯。”炎点头。
乌斯曼大约是真的忙,都不用炎下逐客令,自己就先走了。
“这些都是进贡的果子,皮相极好,连点磕碰都没有,”伊利亚对着一篮篮的鲜果直流口水,“君上可真是有点好东西就往你这里送。”
“别看了,吃吧,你的口水都快掉果子上了。”
“谢谢炎,不过,你当真不和他说吗?”
“不说。”炎随手拿起一枚鸡蛋大的椰枣,喃喃道,“等他能说服我皇兄时,再说吧。”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伊利亚叹气道。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吗?”炎没好气道,啃了一口手里的椰枣,酥酥脆脆,甜而不腻,意外地好吃,便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第89章龙颜大怒
大燕睢阳,长春宫。
“砰!”
这一声拍桌连殿外的鸽子都给惊飞了。
“——好个西凉王!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负到炎儿头上!”淳于爱卿龙颜大怒,简直气到浑身发抖。
他把沈方宇的亲笔信紧紧攥在手心,就仿佛他掐着的是西凉王乌斯曼的脖子。
“皇上息怒。”景霆瑞赶紧上前劝慰,“龙体要紧。”
“息怒?你说说看朕要怎么息怒?!”爱卿是怒不可遏,瞪着景霆瑞道,“他把炎关进那恶贼遍地、臭气熏天的地牢,还让炎单枪匹马地去和猛兽搏命。朕的炎儿,那么聪明,那么懂事,朕平时连训他一句都舍不得,这乌斯曼竟然这样折辱……唔!”
爱卿又气又心疼,胸口郁结着一团烈火,竟让他的眼前炸开一串金花,这人都不觉摇晃了一下。
“卿儿!”景霆瑞见状立刻搂住他的肩头,在他耳边柔声道,“你放松身体……别急……”
爱卿缓过了神,却也更生气了:“景霆瑞,你给朕出兵十万,不,三十万!”
“什么?”
“去扫平那西凉。”爱卿愠怒道,“朕要好好教训乌斯曼,让他知道欺负朕的弟弟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卿儿,你看你像个炉膛似的满身火气。”景霆瑞轻拍爱卿的脊背,柔声劝道,“堂堂西凉王怎么会欺负大燕亲王,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是有蹊跷的。”
“你什么意思?”爱卿拧起秀眉,“沈方宇是你引荐的人,难不成他还会撒谎?”
“撒谎倒不至于,应该是有误会。”景霆瑞说道。
“误会?呵,”爱卿嗤笑,“敢情欺负的不是你弟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炎怎么不是我的弟弟。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且论关系他还是我的小叔子。”景霆瑞脸上赔笑,心下暗暗叫苦,爱卿从不会说这么“见外”的话,可见他心里真是又疼又急又冒火,恨不得立刻踏平西凉。
这乌斯曼也真是的,景霆瑞腹诽道,怎么就把炎“追求”到牢里去了?当初在大燕时,他教训自己说对爱卿太过干涉,会影响君臣之间的感情,那就是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怎么如今轮到他自己了,做出的事情竟这样不靠谱。
“那你的胳膊肘怎么往外拐。误会?都关进地牢了还能误会?!”爱卿又一拳砸向案台。
“你的手不疼,我的心还疼。”景霆瑞伸手握住爱卿的拳头,“别敲了。”
“你说,你打算怎么办?”爱卿眼下不吃怀柔那一套。
“我?我当然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景霆瑞立场明确,“不过,卿儿,这里还有两处疑点。”
“哪两处?”爱卿瞪着景霆瑞,“你要是敢为西凉王说情,我先办了你!”
“这个当然。”景霆瑞笑着,“卿儿,这第一处是铁鹰剑士寄信是很快,且很难拦下,但是依照西凉对外消息封锁的能力,沈方宇能把这封信传来就说明西凉王不担心这事被我们知道。”
“第二呢?”爱卿依然皱眉。
“就是炎的态度了。”景霆瑞道,“我知道炎不是一个爱抱怨诉苦的人,但他也不会任人搓圆揿扁,不管那是西凉王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也会给予对方痛击。”
爱卿陷入沉默,景霆瑞见状立刻往下说,“炎什么话也没说,而西凉王还准许沈方宇的信寄来,这是不是说明……”
“说明什么?”爱卿看着景霆瑞,那眼神似乎在告诉他:你最好斟酌你的用词。
“是……误会。”景霆瑞不敢说那是假的,毕竟沈方宇不会说谎,但也不能说那是真的,毕竟事有纰漏,唯一能用的词儿就只有“误会”二字了。
“卿儿,派兵去西凉不难,两国打一仗也不难,难在师出无名。若我们没有确凿的来自于炎的意见,我们就没办法替他做出决定。”
“你说的没错,是该等炎来表态,可他现在被那西凉王骗得团团转。”爱卿紧紧攥着拳,“还想与他成婚……我这个弟弟就是傻,不把自己的幸福当回事,纵然他可以调查出巫雀起源,但牺牲了自己的未来,这样的起源不知也罢。”
“卿儿。”景霆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爱卿原本对于炎去西凉这件事就不怎么舍得,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这“护弟狂魔”的本性可真是彻底释放出来。
不过当初为了让爱卿相信自己是真的“背叛”了他,景霆瑞也是从他的这一本性下手,先“
奉旨和亲完结+番外_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