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在上,龙在下作者:流年忆月
第47节
龙倾寒呆滞地接过,直待看到上头自己的画像他才渐渐地定下心来,轻轻舒了一口气,问道:“那方才撕扯掉的是甚。”
他一顿,微有恼意地嗔了凤璇阳一眼:“你又唬我不是,这张可是你临摹的?!而真正的那张已被撕掉了?!”
“不不不……”凤璇阳一急,立时便将剩下未给龙倾寒看的合|欢图抓起,全部递给了龙倾寒,郑重地道:“子玥你瞧,我未骗你,我并未临摹,那是原画,而这些是……”
话,戛然而止,凤璇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给了龙倾寒什么。
咕隆吞沫一口,对上龙倾寒那看到画卷上内容时变色的脸,凤璇阳直觉不好,脚步一挪,便要趁机逃走。
然,方一转身,一只手阴测测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冷息霎时从后脊窜上,将他身上的汗生生逼退回去。
“花、修、鸣。”
龙倾寒在怒极时,方会喊他的原名。咕隆又是一声,凤璇阳想,完蛋了……
第一八四章·番外追忆过往事
自那日男子合}欢图被龙倾寒发觉后,龙倾寒被凤璇阳多次捉弄而憋着的火气腾地窜上了头顶,瞬时爆发了。
将凤璇阳踢下床,不让他爬上来还是小事,最让凤璇阳难过的是,龙倾寒不愿同他欢好了,语带嗔怨地暗骂他一心只想着做那档子之事,俨然便是个色胚,当即便给他下了禁令,不许他再靠近自己,直待出去后方能解禁。
哪知,还未等到出去的那一日,两人因着一件事而再度好上了。
这一日,两人一同先前那般,一个人睡在床上,一个人躺于椅上。在密道里是瞧不出外头的天色,是以两人俱是按照平时起身的时间醒来。
但这一日,龙倾寒迟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惺惺然睁开眼,慵懒地夹着被子,翻了几个身,身上热乎乎的,丝缎都贴在了背上,让他难受得慌。最后,还是撑不住身上的难耐,起身下了床。
轻轻扫了一眼凤璇阳,发觉他背对着自己面墙而睡,身子缩成一团,看似有些发抖。心中有些酸涩,目光落到那掉落在地的薄被上,龙倾寒还是叹息了一声,走了过去,捡起被子掸了掸上头的灰尘,轻轻给凤璇阳盖上。
而便是在这凑近凤璇阳之时,他竟意外地听到了低泣声。
他骇然惊诧,立时便轻轻地扳过了凤璇阳,入目的是一对泛红的双目,瞳下,点滴泪痕挂在了脸上,这张脸此时看来,竟多了几分让人心疼的酸楚。
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模样的凤璇阳,愣了愣神,蹲下|身,意外地唤了一声:“哥哥,你怎地了?”
听得那声舒心的“哥哥”,凤璇阳只觉心口似被一阵暖风拂过,吹散了里头的凄凉。他的子玥极其懂事,知晓什么时候说些什么话,让他心安定下来。
他轻拭脸上的余泪,在龙倾寒的搀扶下坐了起身,伸手一揽,温柔地拥住了龙倾寒的腰肢,在他颈侧悄声诉说着心头的苦楚:“子玥,数日前,是我爹娘的诞辰,可是,我却忘了……”
身子浑然一凛,龙倾寒愣住了,此时此刻,他也不知能说什么安慰凤璇阳,只得用强有力的怀抱,给他最深的安慰。
凤璇阳埋首于他颈侧,轻蹭他的肌肤,久久未有言语。直待龙倾寒抚上他背的手,顺了几顺后,他才缓缓地道出昔时过往:“子玥,你可还记得初到苗疆时,我忽而发狂想抱你,后头你不允,我便冲了出去寻义母,闹酒醉的事么。”
龙倾寒双唇抿了抿,歉疚地道:“你那一日,可是为了我,而种了红莲蛊。”
抱着他的手忽而一紧,凤璇阳叹息着道:“是。”
“哥哥。”虽已知晓了原因,但如今从凤璇阳口中听之,龙倾寒仍是心痛不已。
凤璇阳轻轻啄了他一口,强扯出一个笑容道:“无妨的,后头不是解了么,不过是痛上一阵,总比你痛一辈子的好。”
龙倾寒已是无话,只得埋首于他胸口,借由相触的肌肤,来道出心中苦闷。
凤璇阳忽而笑了出声,因笑而震动的胸膛将龙倾寒的耳眶震得作响:“奇了,明明是我同你诉苦的,怎地变成我安慰你了。”
龙倾寒脸上一赧,从他怀中探出头来:“你说,我听,后来呢。”
许是被龙倾寒的动作给弄笑了,凤璇阳的心情大好了不少,他摸了摸龙倾寒的脸,回忆道:“后头我大醉一场后,你去寻我将我带了回来,可还记得。”他顿了顿,看到龙倾寒点头后,继续道,“那时我发了酒疯,说了什么胡话大抵不记得了,但我依稀记得,那时我既开心,又难受。开心的,许是见着了多年未见的义母罢,是以一时想起了自己的娘亲,而难受的,是……”
他紧了紧这个怀抱,怅惘地道:“那一日,是我亲生爹娘的忌日。”
身子一抖,龙倾寒骇然地抬眸对上凤璇阳,愕然道:“你……”然,话到了嘴边,却是不知能说什么。
思及往事,凤璇阳的心头宛如下了一块重石,一直沉在心底,每次欲将它抬起时,却恍然间失了力气未能抬起,结果因着失力之故,那重石又重重地砸回心底,痛彻心扉。
“子玥,两岁那年的事情我已记不大清了,只依稀记得那时似是正月十五,我正同家人在外头看花灯,哪知由于人多潮挤,将我同爹娘挤散了。当时我尚年幼,不见了爹娘,哭得眼都花了。呵,你能想象么,当时人山人海,寻不到双亲的那种感觉,直觉天都快塌了,我尚以为爹娘抛弃我了。”
用下巴蹭了蹭龙倾寒的发间,轻轻地咬了一口他小巧的耳垂,凤璇阳继续回忆道:“后来,因着人潮拥挤,我被挤了一处角落,而后,呵,而后……我……”抱着龙倾寒的手忽而紧了紧,用力之大,将近要把龙倾寒捏断一般。
“哥哥?”龙倾寒微微蹙眉,关切地道。
察觉到自己太过用力,凤璇阳轻轻松了松怀抱,怅然地道:“我被贩子拐走了。”
“什么?!”龙倾寒讶然道,攀着凤璇阳的手臂,急切地道,“那你可有什么事。”
凤璇阳浅淡一笑,摇了摇头:“无妨,不过是饿了几日罢了,那时的我倒也激灵,没有哭闹,不若只怕会被打残了。那人贩子带着我行了好多日的路,我不记得去了哪儿,只记得当时我饿得快晕了,可是他却一直不给我吃东西。直到行到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时,恰巧对面有一男子行过,他手里还拿着一袋馒头,当时我见之,这嘴都馋了。趁着那人贩子不注意时,立时便挣脱了他的手,冲了上去。嘿嘿,子玥,当时我方两岁,竟然能挣脱他一个大人的钳制,你瞧我多厉害。”
龙倾寒的心宛如被一把重锤一点一点地敲击,心不会碎,但却疼痛不已,血流不止。凤璇阳经历了太多苦楚,即便是长大后,也为了他,而置身地狱之中。他没有说太多的柔情话语,只是悄悄地在失神的凤璇阳脸上,落上了一个轻盈的吻:“以后,有我陪你。”
拥抱的手霎时多了几分气力,凤璇阳的嘴角蔓延出坦然的弧度:“子玥,此生终能得到你,夫复何求。”一指轻触那欲启的唇,点落龙倾寒欲出口的话,凤璇阳笑着,将过去的往事继续诉说,“方才说到哪儿了,唔,是了,后来我挣脱后,立时便冲了上去,直接抢过那人手里的馒头,掏出来大口大口地将其往嘴里送,那时那人也看呆了,静立在哪儿,而后,他忽而坐了一个动作,一个我永生都难忘的动作。”
凤璇阳松开了一只环腰的手,轻轻地按在了龙倾寒的发上,眉目里含着柔光:“瞧,当时他便是这般,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发,他说,孩子,饿了么?来,多吃些罢。语落后他又掏出了一个馒头,拿给我吃。当时不知怎地,瞧着他的动作,我想起了我的爹娘,这泪珠子便掉了下来。而那时人贩子恐是生怕那人起疑,是以一直未敢动作,只想着待那人走后再教训我。不过么,呵,他终归是太小瞧我了。你不知当时的我有多机智,我哭得稀里哗啦时,忽而抱住了那个给我馒头的人,凑到他耳边悄声对他道,那个同我一块的人是个人贩子,欲将我拐去卖,是以我多日都未能进食。当然,那人听后,大抵是不信的,是以只是微微一笑,揉了揉我的发后,便站起了身,没有任何表态。子玥,你不知那时我瞧着,心里都慌了,生怕他便这么走了,但我当庆幸,他未丢下我。”
弥漫的思绪飘忽到了记忆里,思及那段往事时,凤璇阳眼里都带上了暖意:“他站起身后,便走到了人贩子面前,厉声质问他为何不给我饭吃,当时人贩子听着,似是答了什么这孩子不听话,不给他饭吃,惩罚他。唔,毕竟多年了,详细的我也记不清了,左右也未差得多少。那给我馒头之人听之,大抵又问了一些诸如我年方几何,是哪户人家的话,嘿,那人贩子哪答得上来,当即便猜出是我暗中捣的鬼了。后来他脸色挂不住了,便抽出了随身带着的匕首,朝给我馒头之人刺去。可是么,恶人终有恶报,人贩子被那给我馒头之人一招打下了匕首,扭断了双手。那给我馒头之人救下我后,便询问了我一些事情,可那时的我尚年幼,不记得什么了,大抵只知晓我爹娘唤作何名,却不知是我自己的身份。加之那时的我被拐远了,更是难寻到双亲了。因而他便将我带回了家,言道日后待他方便之时,必会带我去寻双亲,却没想,当我再见到双亲时,竟是在多年以后了。”
耳边依旧传着那道熟悉的嗓音,龙倾寒轻缓地抬起头,问道:“那给你馒头的可是我爹?”
第一八五章·番外昔日的故事
凤璇阳调笑着啄了他一口,颔首道:“是极,那时我同师父回到了他的家中,便见到了你。那时的你,不过半岁大,还小小的,当时一见着我,不知怎地便笑了出声,可可爱了。”他伸手捏了捏龙倾寒的脸,看着他的脸变得红晕起来,直觉有趣至极,“瞧,便如同现下的你这般,可好玩了。”
拍开了凤璇阳的手,龙倾寒的耳根也泛起了红晕:“你老实些成不。”
“嘻,”一口咬上了那红润的耳垂,恶意地舔了几口,凤璇阳继续说道,“后来我便在你们家里住下了,那时的师父因着你诞生之故,以免钟问之寻来,一直都在易容隐居,因而他也不敢大张声势地替我寻双亲,只能替我打探消息。可那时因着我们所处的地方远离江湖,加之师父手里没点权利,是以寻我双亲更是不易。而我记忆模糊,身上又没些象征性的物什可证明身份,因而此事便这么耽搁了。不过么,虽同我双亲不能相见,但我却收获了一个乖巧的弟弟。”
悄声地啄了一口龙倾寒的脸蛋,凤璇阳继续道:“你小的时候可乖巧了,当时刚会说话时,喊的不是爹娘,竟是哥哥,那时,将我们大家伙都吓了一跳,”他顿了顿,看到龙倾寒的双瞳大睁,更是好笑地道,“你瞧,你都吓了一跳罢,当时师父师娘见之,都暗叹说你这辈子是赖上我了。啾……”
龙倾寒身子一怔,没想到自己幼时时竟会如此黏凤璇阳,他虽恢复了记忆,但对幼时的记忆,仅限于当年覆阴教之前那一段,在隐居时的故事却是不知了。
“是了,后头爹娘不是回过一次久华派么,那我们俩呢?”龙倾寒歪着脑袋,疑惑地问道。
凤璇阳蹭了蹭他光滑的脸蛋,笑道:“我们俩自然是乖乖地守在屋里啦,你还别说,那时的我从师父身上学到了不少功夫,可厉害了,保护你,不成问题,是以师父师娘方会如此放心的离去。”
“能有多厉害,”龙倾寒语带不屑,那时的你,“不过四五岁的小儿。”
“我若不厉害……”双眸轻轻一黯,一股哀伤从嘴边逸出,“当年又怎能背着你,行走那么远。”
“哥哥,”深情的呼唤从嘴边喃出,龙倾寒双手环上了凤璇阳的腰,将自己的头深埋在他的怀里,如同当年一般,汲取着他最熟悉之人的温度。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时的话,他记得自己因着生病,渐渐支持不住,低声喃着“哥哥,我快撑不住了”,而那时,他的哥哥总是会笑着对他道“子玥乖哈,到了下一个地儿哥哥便给你买东西吃”。
这一个人,仅用五岁的小儿身躯,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地。
泪,忽而又打落了脸颊,每每想起当年的故事,他总不自禁地落泪。
温厚的手抚上他的脸,轻拭莹润的泪珠,放到自己的唇瓣,温柔地一舔,凤璇阳笑道:“嘻,子玥的泪,是甜的。”
微赧地推开了凤璇阳,龙倾寒嗔怨道:“泪还分味的不成,下一次,你流个辣味的泪给我尝尝。”
“噗嗤,”凤璇阳咧嘴一笑,他执起龙倾寒一缕墨黑的发,在细捻摩挲的动作里,继续回忆过往,“你我相待了数年,覆阴教一战之后,你我逃离,最后被龙越前辈收留。但我深知当时的情境下,龙前辈只可收养一人,以代替那失踪的亲子,是以我便提出想寻到双亲。后头在他的相助下,我终于得以见到了双亲,与其团聚。子玥,你不知当时见着了多年未见的双亲,我有多欣喜。但欣喜之中又带着几分陌生,毕竟失散时我年岁尚小,多年来,身侧的都是师父师娘与你,不过,毕竟是亲人,再如何陌生那份亲情是挥之不去的。归家之后,我又成了昔日的花家大少爷,但那时的我,因着覆阴教一事,心性成熟了许多,未同以前那般好玩调皮,一心醉心于修习冥阳功上了。如今回想起来,心头大悔。若是那时,我多花些心思在双亲身上,多陪陪他们该是有多好。”
怀抱里的人,忽而颤了一下,拥抱也紧上了几分,知晓龙倾寒是在安慰自己,凤璇阳了然地笑了笑:“无妨的,过去十数年了,该痛的,也都痛尽了。我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我娘时,那是一个很深的夜晚,我爹忽而将我唤醒,我娘则细心地给我穿戴衣裳。那一夜的她,哭红了双眼,一边给我穿衣,一边勉力地笑着道,修鸣,你要好生照顾自己。那时的我,一直都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是以未放在心上,后来,我被我爹带走了。我回身望去,只见着了那一张哭红的脸,再欲深瞧时,我娘便转身离开了,留予我的,只是一个瘦了几圈的背影。”
轻蹭着龙倾寒的发间,缓缓地吸取着熟悉的冷香味,凤璇阳轻声道:“子玥,你身上有股淡淡的冷香,好似我娘身上的味道。”
“那你多闻闻。”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凤璇阳,几次把话流转,龙倾寒便把这话给吐了出来。
忽而插进来的话,不知怎地,竟让凤璇阳笑开了颜。他噗嗤地笑了几声,这脸上的哀伤都给化开了去:“子玥,你当真可爱。”
他推开了龙倾寒,两手放到那张脸上,搓圆揉扁,玩得欢了,才放下手,搂着龙倾寒继续说道:“后头,我便是来到了天剑宗,与你同聚了,不过那时你已失了记忆,记不得我了。来了一日后,我爹便离开了。当时我以为我爹只是暂时将我寄养在天剑宗,以后会来接我的,却没想,这一别,便是永远。我待在天剑宗未得多久,便意外听到了我爹娘的噩耗,知晓了那一日,他们被灭门之事。八月初十,花家举家被灭,无人生还。之后,从你师公那处得知自己的前途之事,我便偷偷离开天剑宗了。
一口叹息,从嘴边吐出,“我同龙前辈的手下一路寻着自己家的方向行去,岂知半路被九天教教众打劫,龙前辈手下尽数惨死,而我则被拐上了九天教,后头呵,我在那处挣扎了将近十年,方坐上教主之位,可当我回头去探双亲时,却发现,那里的枯骨早已被当时受过爹娘恩惠之人,掩埋在了一处孤寂的角落,无人来探,而昔日的花家,变成了枫叶山庄。”
双眸轻轻暗下,抱着凤璇阳的手又紧了几分,龙倾寒一直将自己的头,深埋在凤璇阳的怀里,久久没有发话。他给了他一世的安宁,却让自己挣扎在泥淖里,这个人,他如何不爱。
“子玥,”凤璇阳轻呢着龙倾寒的名字,“正月十五,本是团圆之夜,我却与双亲失散,八月十五,是举家欢乐之时,我却与双亲永世分离。归来时,不过短短一年与双亲相守的时光,不够,不够啊。”
心头似被一记重击落下,痛得快碎裂了一般,龙倾寒缓缓将头抬起,触手描绘着凤璇阳如刀削般的面容:“对不住。”
“嗯?”听着这声莫名其妙的道歉,凤璇阳从哀伤中走出来,疑惑地盯着龙倾寒瞧。
“咳,”龙倾寒微赧地偏过头去,“昔时,我也是在正月十五离你而去,我……对不住。”
“噢……”凤璇阳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他捏了捏龙倾寒的腰,笑着道,“若真觉得对不住我,下半生便做我的娘亲,好好照顾我罢。”
“啊?”龙倾寒呆呆地转过头来,愣怔道,“做你娘亲。”
“是极,”凤璇阳笑着点了点头,抽出自己的手指,扳着手指数道,“唔,我数数。我娘每日会早早地唤我起身,给我穿衣,给我准备饭食,给我梳头,给我讲故事,给我……”
随着凤璇阳叽里咕噜的声音,龙倾寒的脸微微变色,这些虽然都是小事,但素来被人伺候惯的自己,还真不知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