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李将军觉得不妥?”陈浩转过头来,神色清冷的反问道。
“大帅,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杀人不过头点地,您又何必……”
陈浩冷哼呵斥道:“好一个士可杀不可辱,那本帅请问他们是你口中的‘士’吗?只会劫掠百姓是士?罔顾军纪奸污女子是士?”
随后侧身一指女子死去的尸体,冲着众人面目狰狞喝道:“苦盼朝廷大军解救于水火的他们,不是来让你们任意奸污欺凌的!你们以为你们是得胜之师,是救苦救难的圣人?不是!你们与南诏那群畜生没有区别,甚至尔等还不如他们,起码他们不会欺辱自己的国家的百姓!”
军营内静悄悄的,所有兵将都低下了头不敢作声。陈浩愤怒的喘着粗气,冷眼看向发愣的李忶:“生于繁华之地,永远不会知晓他们的疾苦,尔等又何必在已经遍体鳞伤的伤口上撒盐?难道你们进城之时就没有看到残垣断壁,没有看到血迹斑斑尸臭弥漫,没有看到哀鸿遍野的百姓无家可归吗?”
“如若再有下次,所属旅队连坐问斩!在本帅的眼中,只有生与死两种军规,是生是死尔等好之为之!”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众人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之后为了能够杜绝悲剧再次发生,能让让百姓安心回归故土,陈浩张贴军规重申军令:吏士虽破敌,滥行杀戮,发冢墓,焚庐室,践稼穑,伐树木者,皆斩之;奸人妻女,及将妇女入营,斩之;破敌先掳掠者,斩之;凡隐欺破虏所收获,及吏士身死,有隐欺其资物,并违令不收恤者,斩之……
军令如山犯者必杀,罪魁祸首也已伏诛,所属旅队两百多人具吊在城楼五日曝晒。这让剑南道犹如惊弓之鸟的百姓,在这一刻才得以彻底安下心来。而这支军纪严明的军队也得到了百姓们的爱戴,这让李忶感受到爱戴荣耀的同时,心中却有一种惭愧难以言出。
……
成都城内,唯一一座没有焚毁的刺史府内,陈浩在后院的凉亭下书写着军报。夏日炎炎酷暑难当,若不是陈浩以前就是南方人,否则还真受不了这南方酷热。不过即便如此,陈浩也是脱掉了厚厚的甲胄,身着一袭单衣在略有微风的亭下处理公务。
蘸着浓黑的笔墨,陈浩在桌前呆立片刻,重新理清了自己的思绪,这才着手书写军报。虽然陈浩知道这一战还没有完全收尾,但是这份军报他必须要提前写,因为京城的李渼恐怕早已等候已久。况且关于征讨南诏之事,他觉得有必要与李渼知会一声。
奋笔疾书……
纤纤狼毫详细写下了此战役开始以来所有的血雨腥风,从人员军械损失,以及作战概况与布局,最后到缴获得赏……
这一切陈浩都详细的记录在册,寥寥数言虽然不多,但却有无数泣鬼惊天,陈浩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挥毫凝书,他写的很是认真也很专注,以致于李忶、石雄等人来到庭院,陈浩也未有丝毫的察觉。
陈浩将军籍簿上阵亡的将士,认真的书写于军报上,因为每一个名字在陈浩的眼中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曾经多么生龙活虎的汉子,如今都成为荒原大漠的缕缕孤魂,什么都没有留下……
军籍簿是陈浩向石雄与李忶索要的,或许这阵亡的士兵并不如将领骁勇善战,也如将领们功勋累身,更或者一场战争下来他们不过是一堆白骨无名之卒。他们使用过的军械器仗,甚至穿的衣物,都会被辗转送到接替他们的人手中,成为新战士的装备,直至在战斗中消耗殆尽,没有人会记得它们以前的主人是谁。
但是陈浩不想这样,越是近距离接触战争,陈浩就越是觉得战争的罪恶。一场战争的胜利永远离不开这些无名英雄,但是又有谁记住过他们的名字?不过犹如地上的一缕尘埃,一阵风吹过便不会消散无踪……
所以,陈浩不想世人只记住他陈浩与将领们的不世之功,而是让世人记住死去的这些人才是真的无名英雄。红色的朱笔在名字后面注上标记,这就是他们在军中留下的一切,陈浩每每备注功勋之时都会停顿一会,心中不住的问自己,在许多年以后,还会有人记得吗?这些人的鲜血和生命,给巍巍大唐带来了怎样的威仪四方?这样的浴血战火,还会导致多少大唐健儿血洒万里河山?
清风拂面吹动了额前的一缕黑发,一滴朱墨突然溅落在纸上,陈浩皱皱眉头,最后却是微微一叹:“万里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记录功劳的一滴朱墨,艳艳朱红于纸上,何曾不似那逝去的鲜血与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