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2)

“清岩很依赖小落,你肯定看出来了,小落明里暗里也很护着他,你肯定也看出来了。这样下去,也许能磨掉清岩不少的戾气,是件好事,但对小落来说,必成大祸。”

“那我现在就去杀了楚清岩?”

“我的徒弟,是你想杀就杀的吗?”寄风瞪了他一眼。

“你的解决办法呢?”炎墨从来都是言简意赅。

“把清岩交给小落来带吧。这样小落才会明白什么时候该狠,什么时候该护,何况现在的楚清岩,连八岁时的炎落都比不上,小落教他绰绰有余。你以为如何?”

“就这么办吧。”炎墨回答,拉上窗帘,淡淡的说道:“差不多让他进来吧,冻久了伤身子。”

“所以说小落的性子温和,除了你,怪不得别人。”寄风调侃的说道。这样的话,整个兰荆堂也只有他敢说。

“算我没说,你的徒弟,你想怎么带都随意。”

“放心,我有分寸。”

“少堂主。”一个男子走到炎落面前单膝行礼。

虽然冻得瑟瑟发抖,炎落还是保持着身为少主应有的威严,努力平稳着声音回答:“起来吧,什么事?”

男子站起来一招手,又一个男子端来了一个半米高的桶,里面乘着满满一桶冰块。

“少主,副堂主说,让您把这些冰块弄化了就去休息室找他。”

“我知道了,下去吧。”

两个男子放下冰桶就离开了,炎落毫不犹豫的用手抓起了一大块冰,紧紧攥在手中。

半个多小时后,炎落用敲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寄风打开门,看了看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和冻得通红的双手,淡淡的说道:“先去泡个热水澡。”

“谢谢师父。”

炎落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寄风已经帮他把一套干净的训练服放在了休息室的内间,穿在身上十分暖和,似乎是刚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

炎落走道休息室外间,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静静躺着的藤条,走过去捡起藤条,双手将藤条举过头顶,说道:“师父。”

“想清楚了?”

“是,师父。小落知错,请师父责罚。”

“多少?”

“行事冲动,易受干扰,训练时没有全力以赴,没有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一共四条,每条二十下可以吗?”

“十五,手撑在膝盖上。”寄风接过了藤条。

“是,师父。”

炎落站起身,脱掉裤子,转身按照寄风的要求摆好姿势。

看着炎落臀上未褪的鞭痕和腿上层层叠叠的淤青,寄风也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现在的伤与痛总好过以后的流血与死亡。

“嗖……啪!”重重的一藤条落在了炎落臀上。

“一。”

“嗖……啪!”

“二。”

……

“十……”

“三十五……”

“六十。谢谢师父管教,小落不会再犯的。”刚刚报完最后一个数字,炎落便立刻转身面对寄风跪下,即便伤口在一连串的动作下已经开始流血,他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有什么变化,淡淡的微笑,和寄风的笑如出一辙,只是少了几分悲悯。

寄风俯视着他,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这份笑容从四年前起就没变过。寄风记得,四年前他告诉炎落,无论作为一个杀手还是作为兰荆堂的堂主,让人看透自己的情绪永远是大忌,要么面无表情,要么永远一个表情。那时,炎落的回答是“那我就一直笑着好了,不想像父亲一样冷冰冰的”。直到今天,寄风才又一次在炎落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担心,就在他发落了楚清岩的时候。

“为什么你那么在意楚清岩?”寄风问道。

寄风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炎落却震惊的抬起头,方才挨了六十下藤条也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此刻竟然有些不平静起来:“小落让师父失望了?”

“失望倒还不至于。回答我的问题。”

炎落认真地想了一会,才回答道:“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把他当做年幼的自己在照顾?”

炎落一怔,是吗?不是吗?对于童年,自己真的没有过一丝抱怨吗?对于现在的楚清岩,自己是不是有一种不想看他走上自己的路的心态?似乎有一点,但又不全是……

寄风打断了炎落的思索,说道:“不管是不是,我只提醒你两件事:第一,他已经走上这条路,没有别的选择,好好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质疑生命。第二,何为保护何为纵容,这些年我和你父亲都教了你许多,你自己想清楚。”

“是,多谢师父教导。”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随便说说的,我已经决定楚清岩的训练由你负责,什么时候他让我觉得入眼了,我再亲自管。”

“我?”炎落有点惊讶。

“虽然你的功夫也不到家,但是教他还是够用的。”

“父亲同意了吗?”

“这也是堂主的意思。自己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去看看他吧。”

“清岩他还在反省室?”

“到现在差不多也挨了十组藤条了,他倒是比你倔。”

“师父,霓虹的枪法,您之前说过今天要检查的。”

“不去看他?”

“晚些去也没关系,他要为早晚会妥协的事无谓坚持,就由他去,您的手下不会真的伤了他。”炎落咬牙狠心说道。

寄风心中欣慰,果然如他所料,小落的态度立刻有了变化,表面上却不表现出什么,淡淡的说道:“去靶场,带着藤条。”

当炎落结束了自己的训练赶到反省室的时候,又是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了。

一推开反省室的门,炎落便后悔刚才没有早点过来了。楚清岩躺在地上,白色的训练服已经被藤条抽打的破破烂烂,不知道有多少条伤口在流着血。二号藤条虽然不是最狠的,但也仅次于一号藤条了,七个多小时,十四组一百四十下,这样的画面是炎落早已预料到的了。反省室不同于刑堂,几乎是为炎落一人所设立的,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实在不多见。

见到炎落出现,先前被称作“三号”的男子稍稍松了一口气,已经在这耗了一天,这位大少爷还是坚决不肯跪,最为难的人倒是他。寄风给了命令,他就不能不打,但是他也明白楚清岩的来头,万万不敢伤筋动骨,不能伤筋动骨又要真的达到惩戒的效果,这样的打法打上一天,打人的人比挨打的还累。现在见到炎落出现,他猜想自己的任务差不多结束了。

“少主。”三号下跪行礼。

“他交给我,你把这里处理一下。”

“是,少主。”

炎落蹲在楚清岩身边,除了无奈再无其他,将已经昏迷了的楚清岩抱了起来。也许是压倒了伤口,楚清岩身子一颤,眼睑一阵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是炎落在抱着自己后,小声喊道:“小落哥。”

炎落看了一眼他,也知道是被疼醒的,只是现在这样浑身是伤的状况,想要不碰到伤口根本就是不可能,十分冷淡的说道:“等等再收拾你。”

“小落哥,对不起。”楚清岩轻声回答,抬起一只手抓住炎落的前襟,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炎落低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就算之前还有一点生气,现在也已经气不起来了。他也曾经这样的固执过,到现在身上还有几道褪不去的疤痕,那些便是为固执付出的代价了,那些疼痛交织的日子,炎落只是想起还觉得身上隐隐作痛。父亲和师父用最直接也最无情的方式打碎了他的小孩子天性,教会了他认清坚持与固执,骄傲与自大,坚韧不屈与自取其辱。现在他也要用同样的方式来教会楚清岩这些吗?成长是活下去的必须条件,但是成长一定要以疼痛为支撑吗……

思索间,炎落已经回到了兰荆堂的主宅,这里也已经准备好了给楚清岩的房间,炎落将他放在床上,想替他除去衣服来清洗伤口,却发现衣服破破烂烂的早已和伤口粘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那样的状况下,他一定是不肯褪衣受罚了。

炎落取来湿毛巾和剪刀,一点一点将凝固的血块化开,又将衣服剪成小块撕了下来,如此这般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将楚清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涂了药。炎落给楚清岩注射了一针营养液,盖上一条薄薄的被单,将空调温度调高后,反复思量了一会,确定再无疏漏,才舒展了一下由于过分小心而十分紧张的肌肉,悄悄离开了房间。

楚清岩醒来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记得是炎落将自己抱了回来,可是房间里开着灯,炎落却不在。

正在他疑惑间,门开了,推门进来的正是炎落。炎落一看到楚清岩已经醒了,立刻一抖手臂,将挽起的袖子放了下去,但是楚清岩还是眼尖的看到了他一片青紫肿了许多的手臂。

“小落哥。”

“以后你住在这里,这里是兰荆堂的主宅,离训练场比较近,这是你的房间,我的房间在隔壁。”炎落的微笑如带了一张面具一样死板,语气不带一点情绪。

楚清岩小心翼翼的问道:“小落哥生气了?”

“你觉得呢?是谁刚刚保证过会听话,然后就把自己弄得这一身伤躺在这里?”

“可是……”楚清岩有点不服气的想要争辩。

“我今天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炎落冷冷的打断了他,“师父已经决定以后你的训练我来负责,明天再收拾你。”

楚清岩有点害怕炎落异常冰冷的语气,但还是在意他刚才看到的伤,扯着他的袖子,没底气的问道:“小落哥,是因为我受伤了吗……”

“这个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达到师父要的标准。”这个倒是真的,手臂上的伤痕,全都是因为“霓虹”练得还不够好才被寄风罚了。

“做不到他的标准就要被罚吗?甚至不用去管他的命令是不是对的?”

炎落的笑容更加冰冷了几分,淡淡说道:“我还要训练,你好好想想,这一身上到底来的值不值得,我们明天再谈。”

炎落离开房间,顺手关了灯,楚清岩静静的躺在床上,眼前满是炎落冷冰冰的笑容。值得吗?不值得吗?……

第12章攻心

第十一章攻心

这一夜,楚清岩睡得很不安稳,无数次因为疼痛在睡梦中惊醒,然后又因为疲倦沉沉睡去,直到天亮时,他都不确定自己到底睡没睡。

楚清岩在房间踌躇着,炎落只在早上的时候出现过一次,给他打了一针营养针后,便离开了,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他知道炎落是真的生气了。

要不要去道歉呢……

楚清岩不自觉的咬着嘴唇,直到血腥味弥漫口腔才回过神来。

去道歉吧……

楚清岩终于打定主意,小心挪动着下了床,每走一步都疼得一阵冷汗,脑中突然清晰的想起炎落昨天的问题——“值得吗?”

原来楚家的卧室的面积差不多是现在这间卧室的二倍,可是如今,楚清岩却开始诅咒这件卧室大的过分了,从床走到门口,十几步路几乎让他疼昏过去,正要开门,门却自己开了。

“小落哥……”

“去哪?”炎落冷冷的问道。

“呃……想去找你。”

“想通了?”

“……还没有。”楚清岩此刻也不知道实话实话是不是一种好的品质。

炎落看了看楚清岩肩膀上渗出的淡淡的血迹,又将视线定格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两个冷冰冰的音节突兀的落入楚清岩耳中。

“跪下。”

楚清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无措的看着炎落,过了十几秒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东西,低头喃喃的说道:“你也要我跪……”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在对炎落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炎落无视楚清岩眼中受伤的的神色,也不再重复命令,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楚清岩盯着二人之间的地板,只觉得寒气从双脚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从内到外都是冷的。他知道炎落真的生气了,他知道如果今天他继续坚持不肯跪,炎落大概从此真的不会再多关心他一点了,他也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怕的……

你对我所有的关心,只是为了可以作为逼我就范的筹码吗?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还要在乎你随时可以拿走的关心?

是啊,我根本不需要在乎的……

……

可是……好吧……你赢了……

你赢了……

楚清岩不由自主的又咬住了嘴唇,仍然低着头,双膝缓缓弯曲,却在还未接触到地面时,便被一只手拉了起来。

“你终究还是跪了,之前又是何苦?”

炎落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终于不再是那样毫无感情的声调,不过两天而已,楚清岩却觉得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过来上药,早上走得急,没来得及帮你换药。”

炎落翻箱倒柜的准备好了纱布和药水之后,才发现楚清岩还背对着自己站在原地,垂着头,仿佛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过来。”炎落又说了一遍,声音听起来严厉了很多。

楚清岩内心冷笑,这是来自少主的命令?那我遵命就是了……这样想着,同刚才一样,一步一停的慢慢走回了床边,站在炎落面前,却不肯与他对视。

“我都还没和你追究,你倒先闹上脾气了?”炎落心里有些无奈,却又觉得想笑,终究是个小孩子,又在别扭了。

“不敢。”

炎落暗叹一口气,息事宁人的说道:“先换药。”

“我自己可以。”楚清岩嘴硬的说道。

“好啊,那你自己换药,我看着。”

炎落这么说了,楚清岩却犯了难,伤大多落在背上和臀上,自己换药根本够不到,不过话都说出口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脱掉上衣,动手解开身上缠着的一圈一圈的纱布。他从小就几乎没受过伤,又怎么可能是会换药的人,每揭开一层都疼的冷汗直冒。

炎落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他笨手笨脚的解纱布,本想着要好好给他长点记性,但看着他连伤口都没清洗过就要将药水倒上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疼的还不够?”炎落说着抢过了他手中的药水。

“不用你管。”楚清岩淡淡的说道。

炎落正要说话,楚清岩却继续说了下去。

“你的话我会听,你的关心,我不想要。”

楚清岩失魂落魄的站着,喃喃道:“为什么总要让我用迎合来换关心呢?爸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可是他们走了,总有一天你也会走的……”

“我不想要……我要不起……”

炎落叹了口气,伸手擦掉楚清岩嘴唇上渗出的血珠,用近乎温柔的语气说道:“我不会走的。”说完,拉着他转了个身,让他背对着自己,用纱布开始清理起他背上的伤口。

楚清岩一声不吭的任由炎落摆布,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刚一瞬间,差点又被炎落的一句话逼出了眼泪。他不是爱哭的人,这几天眼泪却格外多……

炎落一边为他涂药,一边说道:“关心永远不是能换来的东西,你父母也是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死亡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但是我再说一遍,我不会不管你,就算你说不用我管,我也管定了。

“你真的觉得我就是为了让你屈服刚刚才那样逼你的吗?”

不然呢……楚清岩内心暗想,却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我是不想让你受太多不必要的苦。你这样的固执,如果有一天真的触到了父亲的底线,无论是我还是师父,都保不住你。

“你应该记得我说过我去过第三区。那时候我和你现在一样大。当时有一个人背叛了兰荆堂,他有一个四岁的孩子,父亲的命令是灭门,但是我偷偷救下了那个孩子。父亲知道之后只是让我把那个孩子交出来,但是我不肯,我觉得一个孩子是无辜的。”

“然后呢?”楚清岩忍不住问道。

“先是家法,然后就动了刑堂。其实父亲的鞭子不比刑堂的惩罚好挨,只是刑堂的意义不同罢了。每隔半小时就是一轮鞭打,在第二区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藤条,父亲中间只出现了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露面,是让人把我送到第三区。这一切惩罚,其实只要我一句认错就可以结束,可是我偏偏不肯。若是现在,我一定不和父亲犟。”炎落自嘲的笑了。

“后来你还是认错了是吗?”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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