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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漠和北戎的纠葛是从单漠王恩将仇报害死王后娘家开始的。
原先,单漠只有十五部,但北戎没落之后便归入单漠成为了众人可欺的小部落,即单漠第十六部。
单漠向来崇尚武力,十六部也是按照实力来排序,并根据顺序获得资源。
许是为了宣泄曾经被岳丈打压的愤恨,单漠王自合并那日开始便对北戎百般苛责,不仅克扣粮食物资,杀害骁勇武士,甚至暗戳戳鼓动其他部队对其进行欺辱。
不出十年,北戎几乎要从单漠彻底消失。
如今完颜允重振北戎,并且带领北戎旧部夺下帝位,无疑让忍辱多年的北戎人扬眉吐气,于是和所有人预想的一样,重振辉煌的北戎开始逐个清算旧账。
曾经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虎啸声响彻天际,重新回归之后,他们第一个拿单漠大部开刀。
暴动由此而来。
单漠大部直属单漠王麾下,由大王直接管辖的好处就是能优先获得最好的资源,这样的部落怎能任由别人欺辱,再加上完颜允的作为在他们眼中根本是名不正言不顺,北戎的举动则很好地给了他们宣泄不满的机会。
完颜允对这些了然于心,但同时他也了解自己训练的北戎旧部是如何纪律严明,又是如何深谋远虑。
能耐得住十年忍气吞声,又怎会轻易被小小胜利冲昏头脑,做出如此蠢事?
可心里再清楚,作为王上,也不能亲自下场去挨个解释,只能下令让各将军加强军内约束,并且按正常练兵,不得松懈。
察觉到他并没有调查起事之人的意思,暴动也愈加频繁,似乎是看准了这位新帝很好欺负,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单漠内部的局势愈加紧张,除了完颜允之外,所有人都替这位年轻的大王捏了一把冷汗。
相较之下,大邑可谓乐见其成。
大殿中,凌瑄和太师对坐饮酒,脸上满是笑意。
“眼下,晋王也该带兵到边界了,皆是单漠内忧外患,凭那小小质子如何应对?”
“太师妙算。”
凌瑄命人为太师布菜,话中满是赞赏,还有几分隐隐的谦卑,像是潜心学习的后生,认真听循前辈的教导。
这样的态度让太师很是喜欢,喜欢之余又有些许的慨叹,可惜,帝王家最不需要的就是真诚。
“如今单漠王跟随军队前往边界,其妻女还是要劳烦太师多为照料。”
“老臣遵旨。”
一餐吃得其乐融融,用过后凌瑄又特派轿撵送太师回去,可谓圣恩深眷。
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帝王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叫来身边的内侍,将一封卷起来的小信笺递给他:
“阿允想要,他也想要,既如此,朕允了。”
李立接过那小纸条,只觉得有千斤重,同时也为太师和远在千里之外的晋王感到痛心。
他们自以为的纯良帝王只怕仅仅是个幻影。
白鸽迎哨声而来,携信纸而去,一个往返,决定了数位大人物的命运。
大邑军队的到来极大的鼓舞单漠大部的士气,绥毅在赶路时也在客栈听了一耳朵。
“大邑此次插手,看来也是不满完颜允。”
“可惜了,蛰伏十几年就换来几天的享受。”
“有什么可惜的,以卵击石,螳臂当车,本该如此。”
听来听去没什么特别,无非是说完颜允自不量力气数将尽罢了。
绥毅听着刺耳,正欲起身离去,却听见一道与众不同的声音:
“那倒未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孰胜孰负。”
有人问他:“所以你看好完颜允?”
那人却说一声嗤笑,叫人辨不清意味。
绥毅默默记下了这个声音,继续赶路,他不认为完颜允是无作为的人,之所以按兵不动,彼时有后招。
而他要做的,就是默默为他扫清障碍。
于是,当晚,在又一起暴动发生之时,绥毅混于其中。
暴动是在半夜三更时,本该安静入睡的时候,这里确实火光冲天,两方人马交手叫骂,场面分外凶残混乱。
绥毅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引起暴动的人,尤其是单漠这边的领头人。
这不听不要紧,一听才发现此人竟然就是白天在客栈遇到的人。
他没有上前阻止,而是静观其变,从冲突中尽量捕捉有效信息,也成功印证了他的看法。
所谓暴动,根本就是有人刻意为之。
而此时,在不远处的屋顶,隐于黑暗之中还有完颜允和宋翎。
“你说的没错,那些声称北戎的人根本就不是北戎士兵。”
“他们受辱多年,最是明白卧薪尝胆的滋味,自然不会如此鲁莽。”
而且,当年北戎遭受迫害深重,短短几年人丁减少一半,他们甚至习惯了在夹缝中求生,又怎会是如今这般耀武扬威声势浩大。
', ' ')('“既然知道是谁,要不要给他点教训?”
“他们固然可恶,但此事最关键还是在单漠大部,北戎崛起他们本就不安,如此反抗也是生怕来日遭报复,既然如此,索性惩戒霄小鼠辈,不如稳定可用之才。”
“你是说拉拢人心?”宋翎听得有些糊涂,“可他们不只是不安,还有对你的排斥,若为了安抚他们屈尊降贵,以后还怎么摄威于天下?”
“你错了,所谓天子,赏也是罚,罚也是赏。”他看向黑压压的人群,冷声道,“本王会让他们心悦诚服。”
灿然的火把如同他心头之火,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狼性。
鹰隼般的琉璃眼在黑暗中缓慢巡视,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突然在某个瞬间定格,完颜允猛地起身,却见刀光一闪,再抬眼,那朝思暮想的面容已消失不见。
“你干什么!”宋翎及时拉住他,“现在还不是你露面的时候。”
“我有要事,你先盯着,记下两方的领头人,来日必有大用。”
宋翎看着他的神情,瞬间明白了完颜允因何如此,她像是无奈戳破好友梦境的局外人,再一次无效的劝慰:
“阿允,事已至此,别再骗自己。”
“宋翎,别拦我。”
那阴鸷的琉璃眼难得的蓄着悲伤,宋翎如遭当头一棒,这些日子完颜允的一往如常让她忘记了当日大火中的阻拦为他留下了多少懊悔和伤痛。
完颜允是在说:若是朋友,你不该拦我。
眼下,他们未到紧要关头,他只是想要找寻所爱之人的幻影,亦或只是弥补当初的遗憾,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宋翎松了手,下一瞬,完颜允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绥毅离开暴动圈后身着夜行服径直去了家青楼。
就在刚才,他发现那个人是个值得费工夫的人,一来他的一众兄弟都对他十分敬服,说明此人有领袖风范;再者他在客栈的话也说明他并非一意追随某一方,而是崇尚强者;其三,动荡中不忘叫人送话给青楼相好“今夜晚归,早歇”,可见重情。
对此种人,先抓其命脉,找寻谈判的机会才是上策。
根据绥毅所听到的消息,他很快找到了那人的相好的房间,揭开瓦片,刚好看到送话之人进门。
“嫂子,大哥说今天回来得晚,让你早些休息。”
这更让绥毅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连兄弟都成青楼相好为嫂子,可见此女子在那人心中的位置,也进一步说明此人之重情。
可既然如此上心,为何还让所爱之人屈居青楼妓馆迎来送往,想必这便是他引起暴动的原因之一吧。
绥毅看那小弟说完之后离开,女子却并没有听话早睡,而是灭了两盏烛火,守着微弱的一束烛光,在正对着门的小榻上闭目养神。
这样的场景让绥毅想到了晨阳和白嫣儿,这般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爱情不能不让他动容。
想到自己此时身在此地的原因,又禁不住想起那个人。
完颜允,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完颜允追出来的时候绥毅已经没了踪影,他只能按照感觉去找。
暴动的地方巷子错综复杂,想要找到一个人离开的路线实在太难了。
完颜允却不气馁,直接飞上屋顶,凭借一双夜能视物的琉璃眼疯狂寻找,可人没找到,却迎面撞上一只小鸽子。
呆头呆脑的小信使,每次都能精准的糊他一脸来表示亲昵,完颜允从它的小腿上拿下信笺,小东西还粘在他的脸上,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停的蹭他下颌。
完颜允懒得扒拉它,看到纸条上的字却陷入沉思,片刻后还是飞身追去。
最终,他停在了一间不算大的青楼前,不知为何,他就是能在这里感觉到绥毅的气息。
过去几年为了刺探传达情报,完颜允对青楼并不陌生,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他顺着自己的感觉一路上了楼,完全不理老鸨的阻拦,甚至嫌烦直接扔了锭金子堵住她的嘴,一把推开了女子的香闺。
在榻上小憩的女子被鸨母的声音吵醒,温柔的开门迎客,但面前这位面容俊朗的客人却十分奇怪。
“他在哪儿?”这是他问的第一句话。
女子只觉得迷茫,正回忆这是不是往日的恩客,房门就被再度踹开,男人压抑的怒火从门口传来:
“我看是谁不长眼,来砸我的场……”
话戛然而止,男人微微眯眼,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唇齿间缓缓咬出几个字:“完、颜、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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