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2)

“可本官就怕此人狗急跳墙,到时候出来攀咬本官,也不知他到底在急什么,至于吓成这样!”这个他,指的是魏统新。说着,贺纶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神色颇为不悦。

马师爷道:“大人来扬州不久,大概不知在扬州地界上,有这么一种说法——盐商的账本能通神。”

贺纶一愣:“账本,通神?”

“其实就是一种戏称,说的也就是盐商多与官员交往,看似卑躬屈膝,有求必应,实则人人手里有一本账。哪位官员收了他们的好处,收了多少,什么时候收的,都记着帐呢。这帐就是传家宝,一代传一代,平时从不拿出来,一旦拿出来就是碰到了大关卡,保命之用。

“就这一年的时间,淮北那边屡屡出招,无不是打蛇打七寸,坏了多少人的好事,砸了多少人的饭碗,这眼瞅着祖传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大抵是有人请出这压箱底的账本,要不魏大人会急成这样。”

贺纶捏着胡子,也有些心乱如麻了。

“照你这么说,那本官——”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大人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深受陛下看重。身为臣子,当忠君,何为忠君?君只有那么一个,陛下龙马精神,大人何必一叶障目。”

不过短短几句话,竟让贺纶有遍体生寒之感,砸得他是头晕目眩,耳中轰鸣不断。

为官者无不视盐官为肥差,因为都知道这里的银子最多。当年他被建平帝钦点为两淮盐运使,羡煞多少人,彼时他也是抱着为君分忧的念头来的。可初到扬州,就被这纸醉金迷之地迷花了眼。

人人都在捞,他为何不捞?不捞就是异类,异类就举步维艰,没人愿意举步维艰,这种油水官顶多也就一任,何必与自己找不痛快。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随波逐流,甚至因魏统新背后是那位主,多对其容忍。

遥记他初到扬州,曾听闻市井之间流传过这样一段话,是好事者模仿刘禹锡《陋室铭》所作,用来讥讽两淮盐运弊端丛生。

官不在高,有场则名;才不在深,有盐则灵。斯虽陋吏,唯利是馨。丝圆堆案白,色减入枰青。谈笑有场商,往来皆灶丁。无须调鹤琴,不离经。无刑钱之聒耳,有酒色之劳形。或借远公庐,或醉竹西亭,孔子云:何陋之有?1

初次听闻,他赧然羞愧,再次听闻,却觉得所言甚是有理。

人的羞耻心就在随波逐流中,一点点丧失,直到今日当头棒喝,他才有大梦初醒之感。

一时间,贺纶汗如雨下,竟是湿了衣衫不自觉。

“贺某受教了,师爷大智!本官这便去退了那些黄白之物!”

马师爷微笑道:“大人也不用着急,该退自然要退,退不掉的也不要担忧。水至清则无鱼,陛下英明神武,怎可能不懂,所以大人不用惊慌,只要不过格即可,最重要的是要识时务,懂时务。”

什么叫识时务、懂时务?

陛下不想动两淮盐政时,就老实装着傻,他既打算动,就不要螳臂挡车。

半晌,贺纶又是一拜:“谢师爷提点。”

“大人客气了。”

马师爷回以揖礼,主动退下,给贺纶留下独自思索的空间。

回到所住小院后,他叫来心腹仆役。

“给海州那边递句话,告知他我答应他的事情,已经办了。”

“是。”

这仆役并没有当即下去办,而是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家老爷。

“怎么了?”

“老爷,老奴实在不懂,您怎会答应那人做这种事。毕竟,毕竟与您也无任何益处,您虽是绍兴籍,但与他并不相识,何必担如此大的风险。”

“利国利民的事,何须问缘由。”马师爷笑道。

还有句话他没说,师爷虽小,但也心怀天下。

凤笙看完信,将之丢进笔洗之中。

纸被水浸湿,很快就变得透明,渐渐上面的墨也化开了,污了水。

“少爷在笑什么?”知秋好奇问道。

“没笑什么,只是又办成了件事。”

正说着,刀七拿着一封信,匆匆走进来。

“少爷,京城来的信,是范大人的。”

凤笙只能又坐下继续拆信,看完后,这次倒是没销毁。

“少爷你又笑什么?”

凤笙拿着信纸,点了点知秋的鼻子:“你家少爷要当官了。”

“当官?”知秋有点发愣。

凤笙点点头。

知秋也没说什么,直到凤笙边和刀七说话,边把他送出去,之后又回来,她才犹豫道:“少爷你不会忘记你是姑娘家了吧,姑娘家怎么当官,要是被人知道了……”

本来凤笙还不觉得,听知秋这么一说,愣了下。

“你忘了少爷我这趟出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给老爷翻案。所以,要当官?

“那也不一定要自己当官啊,不是还有范大人吗?”知秋皱着脸道。

“范大人是范大人,我们是我们,不能永远借范大人的手,再说……”宋阁老是范晋川的座师,两人关系亲密,还不知范晋川站在哪一方。就算范晋川站在自己这一方,凤笙没忘记自己要干什么,她实在不想再连累范晋川。

也许这种隐晦的愧疚藏得太深,但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被凤笙刻意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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