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今天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孙庆华穿褐绿色夏衫,瘦长脸,只下巴留了一绺胡须,儒雅不失威严。
虽然早就有预料,但听见亲儿子这么质问自己,老太太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道:“在你心里,你娘就是能干这么下作事的人?”
孙庆华没说话,老太太苦笑一声,摸了摸鬓边的白发。
也许这个府里很多人都忘了,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孙庆华知道,老太太自己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老太太不是孙老太爷的发妻,她不过是个填房,大爷孙庆斌才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
可老太太把孙庆斌养废了,孙老太爷死后,几个庶子都让她分家了出去,这个家就留着给她儿子来当,也只能是她儿子来当。孙庆斌是被养废了,也是老太太要顾忌点名声,不然孙庆斌也留不得这家里。
能做到这一切的老太太,又怎么会是善茬,当年对付那些姨娘通房们,她的手段可从来不差。这些事别人不知道,作为亲儿子的孙庆华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今天这事发生后,孙庆华下意识就觉得是老太太的手笔。
为何?
给王玥儿挪位置,还不让孙家落一个刻薄之名。
“如果是你娘做,我会做得这么漏洞百出?你别忘了还有大房那一家子人。”
是啊,还有大房。
只是孙庆斌历来是个诸事不管,只顾吃喝玩乐的性格,黄氏粗俗不堪,下面几个儿子一无是处,都是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所以孙庆华根本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甚至之前胡氏和孙闻冒、黄氏演的那场戏,他也觉得是大房不想惹事,故意来哗众取宠的。
“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孙庆华估计也是糊涂了,竟说出这种话,惹来老太太诧异一瞥。
“你别忘了闻城八月大考,方氏偷人被闻城知道了,难道就没有影响?!”
怎么可能没有影响?说不定大房还会派人去‘好心’通知孙闻城,就等着他大考失利。只要错过这次,又要再等三年,而三年里足够发生很多事。
后宅的手段就是这样,看着不显山露水,实则直攻人心。钝刀子杀人才最疼,老太太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让她从没放在眼里的长子,就变成这样了。这样的转变不是一蹴而就,而是近些年才渐渐露了端倪。
也许孙庆斌早就洞悉后娘的险恶用心,只是隐忍不发,也可能是回想以往,才发现其中包藏的口蜜腹剑。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可维持了这么多年的面子情,没有确切证据,老太太不会和长子翻脸。
毕竟孙家还有宗祠,还有些族老们和亲戚们,她不敢做得太过。
听了老太太的话,孙庆华冷汗直流,汗颜道:“娘,对不起,儿子不该误解你。”
老太太摆了摆手:“罢,这事你别管,我心里自有主张,他们这么一弄倒也好,有了他们的‘美玉在前’,后面再有人做什么,对闻城那里也有交代。”
“娘,你的意思是?”
第7章
孙庆华目光惊疑闪烁。
老太太笑看着他,笑得很慈祥:“我前儿收到一封信,是闻城的师娘南吴夫人派人送来的,夫人还派人送了些当地土特产,我看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有和我家结亲之意。你说闻城若是娶了吴家的女儿,如何?”
“闻城何时和吴家的女儿?”显然这个消息有点出乎孙庆华的意料。
“闻城天资聪慧,相貌堂堂,会被姑娘喜欢也是正常。娘只问你如果这门亲事成了,是好还是不好?”
那自然是极好的,南吴先生虽身在山野,不入仕途,但其在朝中做官的学生却不少。且吴家也是江南一代颇有名望的世家望族,更重要的是南吴夫人,她本身并不惹瞩目,但其父姓宋,如今身居阁老之位。
如果孙家能攀上宋家和吴家的关系,就不提孙闻城了,哪怕孙庆华也受益无穷。这将会是一门比当初和方家,更好的亲事。
孙庆华神色复杂。
老太太笑看了他一眼:“怎么?觉得不好?”
“我以为……”
“你以为娘一心就想把玥儿嫁给闻城?”老太太失笑感叹,老眼绽放出睿智的光芒:“你以为你娘真的老糊涂了?我是心疼玥儿不假,心疼她幼年失怙,可我也心疼闻城。她没有母家,闻城娶了她并无助益,若是能得平妻之位,自然是极好的,可若不能,那只能说是她的命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且孙庆华从来不管后宅之事,除了嘱咐老太太不管做什么,千万不要误了孙闻城,也说不了其他。
二老爷孙庆华走了,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可到底发生没发生,彼此心里都清楚。
过了端午,天就一天比一天热。
方凤笙怕冷又怕热,不过今年不像往年,逢到用冰的时候,管事那里总是推了又推,属于凤笙的分例早早就送了过来,还说不够派人来吩咐一声,就会让人送来。
有了冰,炎炎夏日就好过多了。
问秋堂次间,槛窗大开,挨着墙的酸枝木条案上放着冰盆,有微风拂进,晕得满室清凉。
“奴婢听人说,老太太这两日身子不好,让人请了玄妙寺庙的和尚来做法。熙梧堂这几日烟熏火燎的,怪不得这几日免了姑娘的请安。”
凤笙盘膝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床几上摊放着几本书,她面前则放着几张宣纸,手持一管狼毫小楷笔,时不时在纸上写着什么。
“姑娘,你说这梦魇了请和尚有用吗?什么是梦魇?是做噩梦了?”知春好奇问道。
凤笙笑了笑:“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梦魇过?”
“奴婢才没有梦魇过,奴婢听人说,睡觉梦魇的人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会被魇着,奴婢又没有做过亏心事。”
话说完,知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对凤笙吐着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综合起来,知春也是个挺调皮的丫头,只是这一面也就在方凤笙面前展现过。
“你啊!”凤笙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了姑娘,奴婢还听说一件事。”
“什么事?”知春可不是爱藏话的性子,她这欲言又止的,引起了凤笙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