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2)

奉天往事作者:夏隙

第37节

刘国卿道:“饮者不心痛,也算得上神物……”

“彭答瑞告诉我,宝藏是个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东西,万不可想当然耳……”

似乎又进了死胡同。刘国卿把藏宝图叠好,交还给我,说道:“至少我们现在又有了一个方向。宝藏是什么,早晚会知道,犯不着现在去想。倒是‘玉龙’,我们得好好琢磨琢磨。”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捧碗等留言掉落qwq

☆、第一百八十章

我和刘国卿琢磨半宿,终是扛不过睡意,相依偎着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已近晌午,刘国卿已不在,我则被挪到了床上。

不服老真不行,想不过一年前,我还能不眠不休上几天几夜,一年后竟是不成了。

我去厨房找了点东西吃。刘国卿还不至落魄,然而厨房大不如前了。之前还有面有米,现下却只有豆渣做的饼。我不大爱吃豆,可是饿到了极致,豆面总比小鸡崽说的橡子面使得口腹愉悦。

胡乱填满了肚子,又睡了个回笼觉。好久省忆不起这四脚朝天的闲适待遇,刘国卿的气息还残余鼻畔,茫茫然始觉幸福已极,抱着刘国卿的枕头昏昏然昼夜不分,待刘国卿回来,我仍没挪窝。

刘国卿倚着门框,见我眼睛半睁半闭,笑道:“睡了一天?吃饭没有?”

我把枕头撇一边儿,招他过来,搂住他脖子伸个懒腰,精神头脑道:“我去厨房看了,你也吃不上米面了?”

“白面是彻底绝了踪影,小米得去西塔找朝鲜人帮着买,中间要给点好处费。我一个人,对付一口也就是了,没必要花冤枉钱。你要是想吃,明天我叫副官去买。”

“算了,”我兴致缺缺,转而问道,“你们今天去我家逛出啥名堂了?”

刘国卿笑道:“有我在,自然是什么也没搜出来。”

“本来也啥都没有,”我掀被要下床,末身又钻回去,“有点冷,给我找件厚点的衣服来,你也多穿点——你不冷?”

刘国卿去开衣柜门,说道:“我刚从外面回来,还不觉得。外面天气不错。”

我磨牙道:“你别说话,再说我打你,我又出不去。”

换上衣服,虽然到了晚上,但一天没动弹,便不觉着饿。加之豆渣饼不对胃口,便不吃。席间刘国卿道:“明儿警署分两队,一队去查佃户,一队去查小河沿,你有什么嘱托的?”

我心念一动,说道:“还是你和那姓张的带队?事关日本国计,横沟就放心交到你两个中国人手上?”

刘国卿喝口热水溜缝:“本来应当是浅井和他副官带队,可是孟老板病了,浅井要陪着。他副官到我队里,官职与我悬殊,接不上茬,就给捅咕到老张那队去了。”

“孟老板病了?什么病?”

“不过是普通的换季病症,不碍事。”他说道,“没想到浅井对孟老板颇为上心。”

旁人的爱恨情仇我没有置喙的余地,我一如既往地瞧不上下九流,却不知是年纪渐长,心性软了,还是一朝云泥,龙困浅滩,竟对着孟老板生出了羡慕的心思。

什么上三流下九流,都为了口饭吃。孟菊生一辈子下贱,却有罗大公子真情相待,更有浅井如珠如宝,总能行动自由,明目张胆地陪在两位主子身边,也没人道个不是。

哪像我和刘国卿,啥时候也登不上台面……

不知觉说了出来,话音未落,便觉羞愧,搁心里头想想就得了,让刘国卿听了去,不得笑话我。

刘国卿却道:“感情一事,如人饮水。你在外头看他们光鲜亮丽,衣裳底下龌龊却不得见。”

这话令我心理平衡了些,然而并不苟同。所谓人不同,情相似,人就不能沾上情字。那玩意儿和鸦片一个道理,沾上了,就戒不掉;戒掉了,也去了半条命。

我欲反驳,唇齿翕合,终归于沉寂。

撂下碗筷,照例又和刘国卿摊开藏宝图,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搜素遗漏的细节。期间他旧话重提,说道:“明儿你有啥要嘱托的没?”

我问道:“你是去佃户家还是去小河沿?”

“说不准,上面还没指派,要到明儿个早晨才知道。”

我抬起头来,转眼珠子想想,说道:“你要是去小河沿,就把玉佩拿回来。玉佩在马姨手里,我修书一封给她,让她交给你。要是姓张的去,你就让他别瞎动东西。”

刘国卿答应得嘎巴溜脆:“行。厨房里还有两罐肉罐头,明儿也给他带过去。”

我有些歉疚,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装没眼力见儿,连声谢也没说。刘国卿不挑这小理,累得我总一个人空怀自惋,想来还是太闲了。

又过几日,刘国卿回来得较晚。他被派去核查佃户身份,接触不到小河沿的进度,就问我:“你拿玉佩干什么?着急不?”

我说道:“急倒不急,只是我下山前,彭答瑞特意提了一嘴子。他往日不多话,这回却把玉佩摘出来单说,就值得商榷了。”

刘国卿道:“要是有用的话,别忘了还有一半在安喜身上呢。”

我把暖好的被窝让出来,拽他上床,严严实实盖好被子,说道:“忘不了。现在还不知道有啥用,记着这事儿就行了,其他的再说吧。”

闭上眼睛迷糊一会儿,猛然间身侧嘎吱一声,刘国卿几乎是跳起来,又被床弹了出去。他光俩脚丫子跑到客厅,又蹬蹬蹬甩膀子蹽回来。我早坐了起来,打开灯,瞅他发疯,嘴里没好气儿道:“大半夜的干鸡毛呢!”

刘国卿一手藏宝图,一手我画方框的纸,跪床上跟我说:“我记着你有两组玉佩?”

“啊。”

“你看那玉佩大小,能塞这方框里不?”

我卡巴卡巴眼睛,方回过味儿,犹犹豫豫地搁手一比划,说道:“好像……正好。”

刘国卿像过年得着糖和鞭炮的孩子,激动地蹦了两下:“你再看玉佩的颜色,是不也能和图上的对上!”

他蹦得老子眼晕,慌忙稳住他,夺过藏宝图,边打量边道:“不会这般巧吧……”

“玉佩!上面刻的是龙!你能想到什么!”

简直是晴天霹雳,匪夷所思,不禁色难道:“不可能,哪有这么容易?”

我的确有过与刘国卿一样的猜测,却由于太过昭然,反而疑窦丛生。在我的感官里,上古的代名词是神秘,无论是八百春的彭祖,还是遮天蔽日的鲲鹏,都不是二十世纪的人类所能足够想象的。因此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并未引起我过多的注意。

迎上刘国卿焕炳如列宿的眼眸,我说出了不赞同的原由。他振振有词道:“你读过诗经吧,你觉得诗经描绘的世界是怎样的?‘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上古表达情感的方式宛若稚童,无不发自真情,坦荡磊落——道路上的露水叫行露、错杂的柴草叫错薪、汝河的堤坝叫汝坟,那么玉上面刻着龙,不叫玉龙,难道叫玉凤?”

我张张嘴,竟无言以对。他的态度有抬杠的嫌疑,话却说得有几分道理。我按压着太阳穴,说道:“是个思路,我记着了,总要试验试验。”

经此话毕,刘国卿却翻来覆去睡不大着了。我俩蹭乎蹭乎,磨到天将将亮,他神清气爽地起身洗漱,温上豆浆和苞米,时间仍是早,便又猫被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我按腰。

他手把不错,我闭眼睛享受,同时问他:“你们大概要搜到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日本对资料看上去势在必得,暂时没有收手的意思。”

“你现在能见着邹绳祖吗?”

刘国卿道:“见不着,他被软禁了,赵巽在看着他。”

我微微睁开一条缝,把脸埋在双臂里,闷声道:“失了邹绳祖的照应,依宁他们估计过得不会如意。”

刘国卿的手顿了顿,复使了大力气,说道:“有话直说。”

我翻过身,手垫上后脑勺,与他开诚相见:“我担心他们——”刘国卿刚张嘴,被我堵了回去,“我没说要冒险出去,就想让你得空了去看一眼,帮我给依宁带个信儿。那丫头,我走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搁背后不定怎么骂我呢。”

他一挑眉:“这事儿交给我办,你放心?”

我笑道:“有啥不放心的。”

在紧急的关头,他能够将他们的联络点告诉我,相同的,我也要付出等价的信息,让他心安。

我们就像埋头的鸵鸟,他进一步,我也进一步;我退一步,他也退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估计我会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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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渴慕走出这一方小天地,并非易事。我暴躁的脾气在等待时间缓慢的流逝中消磨殆尽。这一年的生辰,刘国卿居然搞到了一些白面,并不多,将巴一碗。他煮了面,清汤寡水,水面上只飘着一根青菜,味道却不错。我给他拿了双筷子,说道:“咱俩一块儿吃。”

刘国卿道:“长寿面,代表寿数的,哪能和别人分。”

我骂道:“废话恁多呢,叫你吃你就吃,分你我乐意!”

他不缺吃,但警署发下的粮食定量,他一人绰绰有余,加上我,就闹了饥荒。他许久没有吃过一碗面了。

刘国卿借着勺子喝了两口汤,便说死不再碰。我一根根地唆啰着来之不易的白面,这是我吃过的最慢的一顿饭。

最后一滴汤水下肚,刘国卿说道:“按西方的规矩,许个愿吧。”

“能准吗……”

“想个好点儿的,好兆头嘛。”

我想了挺长时间,然后认真说道:“我今年三十六了,我希望在四十岁之前,能给小鬼子打跑,结束战争,然后给依宁寻个好婆家,亲自送她出嫁。”

刘国卿对日本人有着矛盾的态度,做着赶他们的事,却似乎又希望他们能长久地在中国做客。我不点破,因为我的心理与他一样。但我的牵挂比他多,我们出生在这个时局,是我们的不幸;可如果儿孙辈出生时,中国仍旧是这个时局,那就是我们的无能了。

刘国卿勉强支个笑脸,说道:“马上到年底了,警署事情多,我知道你想看依宁,咱再等等,元旦那天放假就去。你要是实在呆不住,我看看元旦能不能也偷摸带上你。”

那真是再好不过!我喜不自胜,日日掰着手指头盼新年。一九四三年的最后一天,我瞪着眼睛迎来新年的第一缕阳光。

哪知计划有变,宪兵队昨夜在西郊处决几个反日的激进学生,中途却意外地发生了枪战,宪兵队伤亡较大,学生被救出了一个。刘国卿连夜赶往警署善后,元旦之行随之泡了汤。阳光洒进眼睛里,化成了满满的遗憾。

转眼春节。日本人不过春节,但在中国盘桓多年,也放不下可以堂而皇之懒惰的十五天。他们懒惰的方式与中国人确有不同,我们过节讲究阖家团圆,他们则不与妻儿含饴弄子,而是到酒馆、艺妓馆肆意横行。我做署长时,没少接到他们的邀约,除了几个不能得罪的,其余统统让柳叔挡了回去。

刘国卿如今是警署满系官员之栋梁,又为日本所看重,同样接到了请帖。他的妻子尚在千里之遥的北平,因此没有婉拒的借口,只有苦着脸对我道:“今晚怕是回不来了,你早些睡,别等我。”

我一指外面,外面鞭炮齐鸣,震耳欲聋,无奈道:“早些睡……这我哪睡得着?”只是寻常抱怨,我又不是无知妇人,怕他多想,便紧跟上一句,“你去你的,不用管我。”

他应了一声,又从腰间摸出把枪递过来,说道:“近来外面不太平,宪兵队抓人抓得快走火入魔了。这枪里有7发子弹,我知道你的习惯,但这回别任性,不许把子弹拿出来,7发足够你自保了。”

我接过来来回翻看。久不碰枪,乍一入手,竟不大会使了。这枪是花口撸子,不是警署给满系官员的配置,那便是刘国卿私人购买的了。

他这一手绷紧了我脑袋里的一根弦——自从跟他回来,我没踏出过房门半步,我的消息全部来自于他。这个时候,他给了我一把枪,又轻描淡写地说外面不太平……即便是个傻子也会察觉到事情不对。

直来直去地问他,他一定不会说。我压下心中忐忑,问道:“晚上去的人都有谁啊?”

刘国卿报了几个名字,我都没听过。他解释道:“你走了之后,警署大洗牌,横沟一系的人占据了要职。顶替你位置的,也和横沟有些渊源,是他妻弟手下的中国人。”

横沟的妻弟就是福山,俩人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不过今晚的聚会,他二人却不在名单之列,其他的人又没见过我,心思便活泛了起来。

我问道:“你们在哪儿聚?”

他警惕地瞅我一眼,说道:“你别乱动心眼,在家老实呆着。横沟虽然不去,但是浅井会去的。”

他跟我在一起久了,真是越发的聪明。我本想跟在刘国卿后面假扮个下人啥的,探听下警署现今的状况,或关于邹绳祖的内幕——日本人喝完酒都好信儿得很,一问一个准儿。

既然浅井要去,我便去不得了,但不代表我会束手就擒。刘国卿走后,我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避过封路和宵禁的地段,绕了大远,凭借模糊的记忆,来到了小盗儿市场后身。

小盗儿市场鱼龙混杂,逃犯土匪地下党比比皆是,因此交往时心照不宣,不会言及彼此身份。小盗儿市场的幕后老板是邹绳祖,因此附近居住的,大多是给邹绳祖做工的伙计。他们群居在市场后身的一排简易平房里。多年不见,平房日益破落,断无往日之风采,大抵与老板的潦倒有关。

我挨屋走过去,坑洼的道路当间有一群小男孩儿在放鞭炮,一个小女孩儿躲到房檐底下,好奇又害怕的样子。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她捂上耳朵连连后退,挤在墙根蹦跶着哈哈笑。

鞭炮放完,我过去她身边,蹲下问她:“丫头,你知道李四家怎么走吗?”

小丫头不怕生,一甩辫子,指向右边:“第三家就是!”

“谢谢。”说完从兜里摸出来一个钢镚,连带着掉了一颗糖。

小丫头把糖捡起来,恋恋不舍地还给我。我把钢镚和糖一并给她,笑道:“过年快乐。”

她笑起来的眼睛有点儿像依宁,都是大大的,弯弯的,像一道漆黑的月牙。

我按照指示进了李四家的院子。相比它院的张灯结彩,李四家没多少过年的喜庆。院里有条打蔫的大黑狗,见了我起了精神,嗷嗷叫唤,若不是有绳子拴着,恐怕会跑到我身上作威作福来。

我绕开它,敲敲堂屋的窗户。李四大概早听到狗吠,见到我,神色讶异,立刻开门请我进去。

外头冷得很,我便没推辞,进去混了口饭,又喝了热水。水足饭饱后,李四打发走老婆孩子,留我和他在堂屋说话。

我这才问道:“你可有你们邹老板的消息?”

李四道:“依先生,您这话问得晚了。顺吉丝房那头儿目前全赖太太的人手打理,我们去不去都一回事儿,哪还能知道老板的消息呢。”

我敲敲桌子,又问:“他也没回过小盗儿市场?”

“没有,没见着过。小盗儿市场这边……倒是个日本人在管。”

我合计合计,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这日本人不会叫福田正雄吧?”

谁知李四说道:“就是这人!”

我的心沉了下去,赵巽这小娘们儿真不简单,这才几年,就把邹绳祖架空,帮着日本牢牢掌权了。

爆竹声还在持续,李四的几个小儿子在院子里放二踢脚,两个小女儿玩呲花,盖过了将我们的谈话声。李四不好意思,要出门去撵,被我拉住了:“难得过个年,小孩儿喜欢玩就玩去,我也要走了。临走前想问下,你知道邹绳祖送安喜去的那个娘娘庙咋走吗?”

李四一愣,说道:“您说小少爷?小少爷在铁岭,具体的老板也没吩咐。不过要说娘娘庙,县城南头倒是有一个。我就是铁岭出来的,那娘娘庙香火不旺,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送安喜去时,邹绳祖还有些闲钱,估计正是看中了这个庙香火不旺,平日没人来,捐笔钱,老主持还能用心帮衬照顾安喜和他那个什么姨。

我心中有数,不再多留。李四一直送到胡同口,才被我劝回去。知道了安喜的所在,我就惦记着拿回玉佩,有可能的话,还能央刘国卿带我……去看上一眼。

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安喜的三岁生辰了。

作者有话要说:高估了自己,还要个几章才会挨揍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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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夜里一来一往沾了寒气,胸腔便不大舒服,咳了一整宿。堪堪打了个小盹,刘国卿就回来了。

他回来得晚——早——已经快中午了。酒喝得多,回来抱着马桶吐个好歹,连带着趴马桶上睡了囫囵觉。我捏着鼻子给他收拾干净,心里嫌弃得很,却因着小九九而耐住了性子,还给他烧了姜糖水。

姜糖水滋味儿如何,我是没敢尝,倒是刘国卿醒来喝了之后,又吐个底朝天。他既然醒了,我便没收拾。屋里酒气熏天,味道不好闻,他也自觉,把窗户开个小缝通风,还洒了香水。

当他和房间都恢复整洁芬芳,他拉着我爆出个大新闻:“昨儿我见着邹绳祖了!”

我掏掏耳朵:“你说什么?”

刘国卿道:“邹绳祖已经向日本投诚,那本日记是他自愿上交的。”他凑近了些,双手按住我的肩膀,用了十足的力道,“依舸,我知道你跟他好,但你们不一样,他到底——到底还是个日本人!”

我甩开他的手,似乎鞭炮声听多了,脑袋炸出了烟花,不假思索道:“不可能。”

不是说邹绳祖不可能向日本示好,而是我绝不相信他真心实意地投靠日本。正如刘国卿所说,邹绳祖是老狐狸,鬼点子多,也许这只是缓兵之计,刘国卿太小题大做了。我尝过日本对待叛变者的手段,没人挺得下去,当时我不也假模假样地示弱了吗。

刘国卿却道:“你别忘了,他是靠什么起家?他贩卖鸦片,害得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不要因为他在你面前装出一副亲善模样就——他对你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

“他对我什么心思,我跟他也不可能假戏真做,我还要脸呢。”我按住他因激动而扭曲的手掌,轻声慢语地讲道理,“他卖鸦片,说不好听点是谋财害命,但当时是日本当局制定的政策,邹绳祖作为‘中日亲善’的表率,没法子以卵击石。”

刘国卿逐渐冷静下来,却还是将信将疑:“我和他接触不多,即便你这样为他开脱,我也没法相信他。而且安喜在他手里,他也知道安喜的身份,浅井一直抓不着你,难保会把脑筋动到安喜身上……”

当初过继咱儿子,还是求人家邹老板的,刘国卿也是关心则乱,话说得便不大动听。我坚信邹绳祖不会倒戈,却改变不了刘国卿的想法,只好耐着性子道:“那你什么打算?”

刘国卿道:“我想把安喜接回来,可是我不知道邹绳祖把安喜藏哪儿了。我去赵巽那儿做过客,她就一直没见过安喜,更没问过!”

赵巽不知道,我知道呀。

他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舒展开眉毛,嘴上敲打他:“你不信邹老板,就能信赵巽了?最该提防的就是那娘们儿!你还傻乎乎凑上去!”

“他们俩我谁都没信,”刘国卿道,“安喜要是被邹绳祖卖出来,我也在劫难逃。要我说,你还是先回翡红馆去,或者……或者去山上躲一阵儿……”

我拍拍他瘦削的脸蛋,扬眉道:“少杞人忧天,别说邹绳祖干不出这事儿,单说你总让我躲起来,我躲哪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子又不是属王八的,早他妈躲够了!你不是想接安喜吗,我知道安喜在哪儿,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

刘国卿皱眉道:“你这话我不爱听,我们之间做什么交易……”

我打断他,说道:“我带你去接安喜,前提是你安排我见邹绳祖一面。”

“不行!”

我循循善诱:“邹绳祖是交了日记,但他说了什么多余的话吗?他研究日记那么久,他能没研究出个四五六来?你就不想知道他憋了什么秘密吗?”

刘国卿沉默下去,眉头拧成个疙瘩,半晌不情不愿道:“他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我笑道:“别求快,确保万无一失才可。”

我想念安喜,却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日本搜寻宝藏的进度,还有刘国卿对邹绳祖的敌意。

所以我不能完全依赖刘国卿。

破五这天,刘国卿又被叫去宴饮。我留了个心眼,偷瞧了帖子,上面写的地点在平康里的红叶馆。

红叶馆是日本人惯常去的,里面的艺妓个顶个才貌双全。我是欣赏不出鬼似的白脸和血似的红唇哪里有貌可言,但几个台柱子的三弦和歌喉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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