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2)

奉天往事作者:夏隙

第33节

我啜口茶,冲他摊手:“爷十指不沾阳春水,要说是拉弓射箭、驾马开枪,这些在行,其他的可就不成了。”

浅井挑高了眉毛,似笑非笑道:“你们满洲的男人都是这个模样?”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这样。”

“好吧,我叫人进来收拾。”

我出言留客:“浅井啊,不要这么急匆匆的,没事儿坐下,再陪我聊会儿。”

浅井口中笑道:“您是紧张了?”边说便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面。

我也笑道:“换你你也紧张。我就是想问,真要鼓捣出来个孩子,你们是直接拿他当小白鼠做实验?”

“话不能这样讲,他会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瞩目的希望,天皇也是极为重视的。”

我叹口气,眉头深深,笑意浅浅,组成个无可奈何的模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和我打哑谜。给个明白话,这孩子,是不就被你们抱走了?”

浅井面露不悦:“天皇陛下仁恕宽和,爱民如子,依署长,您这话说得过分了。”

我讪讪一笑,说道:“是我僭越了。您没孩儿没崽儿,可能体会不到为人父母的心情,一个孩子出生,就要以爱与责任浇灌,突然让我这么就撒手……心里头挺不得劲儿。”

说这话时我想到了安喜,他刚出生的时候,我一个巴掌就能捂住,声音也小,跟小猫崽子似的。后来是一天一个样儿,眼瞅着他长大,终于等我一个手臂才能把他抱住了,却被我送走了。

他特喜欢啯手指头,尤其是大拇指,说话也是跟一群土匪学的,声声奶气,却字字凶悍,不像依诚他们,打小就教养得知书达理。他长得更像刘国卿,不知长大了会不会像我一些……

浅井道:“您想孩子了?”

我先不回答,只说:“有烟吗?”

他给我点上一根儿,我吸了一口,又吐出来,隔着袅袅烟雾,真诚地看着他,方回道:“想。”

浅井在心里拨了会儿算盘。算明了利害,打算给我些甜头:“令郎是奉天城出了名的好学生,教育部已经批下了他去日本深造的名额,明年就去日本念书了。”

“哟,这可是好事!什么时候批下来的,是要登报的吧?”

“批下好些时候了。”

我打心眼儿里高兴,却又不大高兴,还担心,可面上只能露出高兴。想了想,又问道:“我太太呢,她咋样了?”

浅井忽然笑得露出了牙齿:“尊夫人乃是康德皇帝陛下的表亲,满洲国上下自是以礼相待。”

他只说满洲国上下,然而满洲国上之“上”的,是日本人。

我还琢磨着怎么把大仓少将糊弄过去,浅井此番言语令我一凛——管你在前朝家世多显赫,如今日本人捧着,你是个人,日本人踩着,你就是条狗。

我若是听从邹绳祖的话与他逃了,当天我太太孩子就会面临杀身之祸。大北关独一份儿的黄色三层小楼,就是一个猪圈,里面圈着负责牵制老子的大猪小猪。

他既然将刀擦得崭亮给我看,我当然要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当下也不客气,狮子大开口道:“我在警署时,不是自夸,当真担得起清正廉明四字,可谓两袖清风,家徒四壁,养着一大帮子人也是够呛。这我又不在,家里经济拮据,也不知太太操持成了什么样子。”

浅井摇头笑道:“依署长啊,您真是个可爱的人。”

我厚着脸皮,借着喝茶水的功夫掩面,心里头打起鼓来。

明天,明天,我真的能放下身段,雌伏在除了刘国卿以外的陌生男人身下吗。

送走浅井,我走进浴室沐浴。上等房间的浴缸是一种享受,水龙头咕噜噜放着水,我脱光了衣服,站在全身镜前,一寸寸看过自己的身体。

这不是一具漂亮的身体。孟老板的身体漂亮,腰软腿韧,光滑白皙,与镜子中的身体是两个极端。白炽灯光反射在镜子里,是个过分真实的景象。

左肩上有一道疤,小腹上也有,颜色浅淡,摸上去坑坑洼洼,手感像抚过粗粝的砂纸,肚子也松懈了些,不复年轻时紧实,腿还不错,仗着长,胯就不显得略宽了。生了安喜后,腰腹是主要变形的区域,也不知刘国卿是怎么忍下来的,我以前没摸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感受,这一摸,才知道,原来是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的丑陋。

我把脸深深埋在手心里。浴缸的水没过了一多半,我把塞子拔出来,看着下水口小小的、旋转的水涡,想我和刘国卿曾在他家的浴缸里颠鸾倒凤,而明天……

把大仓上了,和把大仓宰了,似乎都不是理想的选择,毕竟太太孩子还拿捏在日本人手里。

手里将水龙头扭到了冷水口,塞回塞子,冰冷的水流席卷而来,立刻覆盖上了浴缸表层的余热。

我终是怕了。

身体浸泡在冷水里,脸也藏在了水面后头,我睁着眼睛,天花板起伏荡漾,摇摇欲坠。我盼着它掉下来,砸到我头上、身上,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泡了足有一个多小时,我爬出浴缸,重新站到镜子跟前儿,镜中人面色惨白,嘴唇青紫,瑟瑟发抖。

我安下心来,回到卧室,窗户大开,夜而凉的风鼓吹起窗帘,萦绕在身畔,钻进每一个毛孔。

第二日,我发起了高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塞个牙缝先~么么哒!

老依也有怕的时候嘿嘿,太不爷们儿了→_→

真正的爷们儿,要敢于露出菊花!→v→

☆、第一百六十章

一夜遭的罪没白费,可算折腾进了医院。浅井面如黑炭,阴涔涔地瞅着我。我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惨白着脸装无辜,时不时病怏怏地咳嗽几声,身子骨虚弱得仿佛命不久矣。

浅井冷眼瞅了半晌,似乎火气烧了心,窜进了喉咙,堵得头顶冒白烟。

我眨巴眨巴眼睛,一字一咳嗽道:“浅井队长,真是对不住呀,你看这病,说来就来……”

“知道身体有恙,切记以后万不可再开窗睡觉了。”浅井一生气,中国话也变得生硬起来,“您且休息,我先告辞了。”

言罢甩袖而去。

我摸着脑门儿嘿嘿儿乐,能气着这伪君子可不容易。乐着乐着脑袋又发晕,闭上眼睛想缓一缓,缓着缓着,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刚蒙蒙亮。春夏正是生发的季节,日头一天天的提早升出来,我大概算了下时间,也就五点来钟。

五点钟,搁监狱,这个点儿就该下床干活了。软禁在客栈后,日日无所事事,养得一身懒骨,不到日上三竿绝不清醒,今日是真睡足了精神,起了个大早。

我坐起身来,靠着床头看着方方正正的天空从深蓝变成浅蓝,阳光照到了手背上,我翻过手,抓了一下,抓了满手凉。

六点多钟,病房外声音渐渐嘈杂,混合着清晨街上大饼子小米粥的叫卖声。医院挨个儿给病房送饭,轮到我时,门一开,却是那个中佐。

小矮个儿穿上鞋不大矮了,看来是鞋里另有乾坤。我跟他打个招呼,然后将目光尽量放在饭食上。饭食就是街边儿的大饼子小米粥,但我还烧着,没大有胃口,因此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了。

中佐放下饭碗,对我说:“那日我喝醉了,给您添了许多麻烦,还请见谅。”

这人也怪可怜的,上头俩少将压着,也是身不由己,更何况我还给人扔茅厕了,忒不地道,这声歉是万万受不得的,因此连声道:“中佐,这话说的,这不扫我依舸的脸吗!”

中佐轻叹道:“敝姓麻生,出身乡野,比不得大仓、伊藤两位少将,却有自知之明。得浅井队长消息,听说您选择了我,我真是……不知所措呢。”

他这是要和老子谈心?

我理顺思绪,打量下病房设施,岔了句话道:“麻生中佐,这是施医院吧?”

“是。”

“我说看着这么眼熟,十来年了,你们日本人接手之后,也没给修缮下。”

麻生略略窘迫,他监管施医院,却没多大权利。这是个苦差事,又是清水衙门,背后有人的谁来这儿,得亏他能干下来。

我当然不会被一个搞科研的书呆子牵鼻子走,默不作声拉过绳子,做起了领头羊,一心想问出来点儿有用的消息,嘴上说道:“当年我阿玛——就我爹——发了病,送来了施医院,洋大夫却说救不回来了,千辛万苦又给弄回了家,搁家里没一会儿工夫就去了。我顶烦这旮旯,今儿我住了进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出去。”

麻生道:“您在我们医院有过就诊记录,这次也是刘大夫给您看的,这个肺病普遍比较熬人,需好好静养。”

我狡黠一笑:“瞧,大夫都说得静养,我就是选了你,也就是个过场,你担心个啥?”

他更尴尬:“鄙人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没别的意思,”我打断他的话,“能看出来,你们并没有分桃断袖之好,却为了天皇陛下的意愿,将个人感情放置一旁,依舸由衷敬服。”

他把粥端过来,说道:“你先吃点东西。”

我挥挥手,下巴一扬,让他放回去:“想吃我就吃了,不用管我。我还没说完呢,你打什么岔?我说我敬服你们,不知浅井与你们说了多少,又是如何说动你们……亲身尝试的?”

中佐木讷、傻,说白了就一缺心眼儿,可能心眼儿都扑在了专业上:“鄙人忠于天皇,天皇有命,自当从命。”

我眼波一横,化作凌厉的刀风:“你没想过为啥要和我一糙老爷们上床?”

麻生迟疑道:“……浅井队长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

想当然耳,龙族之事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如此看来,横沟是天皇的心腹了,难怪一个小小少佐,其手下都可与少将称兄道弟。

我摇摇头道:“愚忠。”

麻生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均出自贵国典籍。”

老子被他噎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对着他干瞪眼。他执拗地端过小米粥和大饼子,老子真想一把掀了,却也只是想想,末了,还要接过来一口口吃。

这个中佐一问三不知,那两个少将也够呛知道,看来浅井谨慎成了灰耗子,连个尾巴尖儿都不露。

从日本这方得不到情报,我便动了心思想离开。可有着太太孩子牵绊,如今是走也走不了。好在我一病,浅井又一气,连着几天没搭理我,给了我充分的时间。

似乎身体积压了不少郁伊,一病便全部爆发了出来。高烧反反复复,又上火,烂了满上牙堂的泡。开始还有抗生素,两三天之后,抗生素也没了,全凭自身防护力抵抗病菌。

这日,我早早睡下,待到月上三竿,披衣而起。门外有两名看守,这个时间,正是换班的时间,也就是说,外面会有四个人。

看守开了房门,我钻回被窝里假寐,等门关上,外面几人喝酒吃菜,轻声交谈,分出去了大半的注意。我蹑手蹑脚地开了窗户,这层是二楼,并不高,下面是一人高的灌木丛,草甸柔软,踩上去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

我回头看了一眼,紧接着跳上窗台,找准了落脚点,一步一步沿着窗顶凸出了一丁点横棱,爬下了楼,轻轻巧巧地落在了草甸上。

我早计算好了,如今离天亮还有四个钟头,得亏这是施医院,离小河沿的住所不过百米,时间足够。

我跑了起来。风从身侧、指间、发丝里穿梭,长久的病痛令腿脚发软,却无法令脚步停止。直到胸腔烧灼般疼痛,久违的小四合院出现在眼前,手搭在门上,眼眶几乎点了火焰般炽热。

打更的还是那老头,颤颤巍巍提着雪亮的风雨灯瞧,却只照亮了半面脸,端是可怖。我急着进去,因此不与他废话,催他开了门,进门便叫马姨。

马姨只着了中衣,自房里急急跑出来,见到我就要哭,我忙抬手止住,对她道:“马姨,我时间有限,你仔细听我说话,照我说的去办。”

马姨哭道:“我的大少爷诶,您失踪多久了,好不容易回趟家,咋还要往外跑?听马姨的话,回家吧,别瞎跑啦!”

“你有没有在听爷说话!”

我一自称“爷”,她就收敛起哭丧似的嗓子,哽咽道:“您说,您说……”

“你听好了,这几件事务必办妥当,不容有一丝差池!”我锁着眉头,脑袋昏昏沉沉,强打起精神,道,“第一,天一亮,就去四平街找邹老板,限他两日之内,将我太太孩子找个安全地方藏起来,不要住大北关了;第二,给他带个话,说我在盛京施医院,两日后,让他接应我,然后立刻动身去东陵;第三,我这儿有一大一小两块玉佩,上面画着龙形,你给我收好了,由你亲自看管,除了我,谁也不要给。它们在,你在,它们不在……咱就都不用在了!”

眼前一黑,扶着桌角才勉强撑住身子。我摸着脑门儿,又道:“接我的时候,让邹绳祖搞点儿盘尼西林带着,但不强求。有就带,没有就不带。”

马姨连声应下,又落了眼泪,上来一摸我后脖子,哭得更厉害了:“真是造孽啊烧多久了?再这么下去,熟了个屁了!可现在那药,咱都买不起了!”

我得抓紧时间跑回医院,没时间安慰她。但她的怀抱很温暖,推开她往回去的时候,只觉得从骨头缝里冒冰碴、

用尽全身气力,躺回病床上倒头就睡,第二日起得就晚了。大约摸晌午时分,护士拿了药来,看我吃下,说道:“好不容易来了一批药,刚到货,麻生院长就赶忙叫我给送来。这药也吃了,你也该好了,后面还一堆人排队等着呢!”

护士年纪不大,心直口快,我笑了笑,不动声色道:“西药如今这样难搞?”

“可不是,可贵可贵了,有时候啊,有钱还买不着呢!”

心思百转千回,几乎要笑出来。

有罗大公子屹立在背后,日本没缺过药材,尤其是西药,几乎是以日本政府为主要供货群体。郑学仕这孩子虽不安份,却有难得敏锐的洞察力和分析力——药品大多供给了哈尔滨防疫给水部,剩下零星的存货也不断,却不想竟也有药品稀缺的一天!

无论是冲冠一怒为蓝颜,还是忽然良心发现,总之,在日本前线接连失利的紧要关头忽然釜底抽薪,这罗大公子,也是真忍不下去了。

我简直要仰天长笑,好嘛,日本少一项助力,离败退便多了一份,可谓喜事一件。但我合计,罗大公子心情不会好:孟老板移情别恋,生意效益又连年下降,没准也是满嘴起泡。碰着这么个倒霉催的人物,体味到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滋味儿:老子也不算最惨的嘛!哈哈!

心情一舒坦,火下了去,口腔里的泡消失得无影无踪,烧虽然没退,但精神头好了不老少。

等从浅井的手里逃走,想来这病,就会痊愈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小伙伴大都粗去玩了么,求留言呜呜呜qaq

☆、第一百六十一章

福兮祸之所依的道理不陌生,我却乐个忘形。麻生没在药上亏待我,却也未再见我。他被我两句话撩拨得心潮难耐,且放他矛盾去。可我实在是低估了他的不解人意。

预计逃走的当天上午,浅井来了一趟,后面跟着麻生和几个护士。浅井把他们挥走,只留下自个儿。他往病床边儿一坐,二郎腿一翘,十指相交撂在波凌盖儿上,水水灵灵根颗小青葱似的。

这架势一摆上,就是来者不善。我以不变应万变,又是虚弱,又是无辜道:“浅井队长,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了。”

“也没多久,”浅井咧出一口白牙,笑道,“还是依署长有本事,连读书人都经不起你的三寸不烂之舌。”

我说道:“您这话我可听不懂了,又没个大闺女小伙子,我能跟谁叨叨去?”

浅井伏过身来,擎住我头发,咬牙切齿地警告道:“你小子别想整些邪门歪道。”

我心里“咯噔”一声,以为逃跑的计划让他知道了。却又听他说:“麻生那小子傻,但藏不住话。你从他那里透口风,真是愚蠢至极!”

心立时落回了肚子里。我悠然一笑,说道:“废话,事关我自个儿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又不给个准成话,要是给开膛破肚了,我上哪儿哭去!”

他松开头发,却张开五指,那宽大的手掌铁铸似的,蒙上我的面,重重将头颅压进了枕头。

他附在我耳边道:“你是聪明人,就别做蠢事。”

心里咚咚地敲锣打鼓,我瞄了眼屋角的座钟,钟摆东摇西晃,札扎作响。

……………………………

当夜子时,又是换班的时刻,两束微明在医院低矮的院墙外闪烁。我故技重施,不出片刻便与邹绳祖接上了头。仔细一瞧,那忽闪的光是坏掉的车灯,邹绳祖也不想着修。

邹绳祖似乎休息不好,眼角细纹清晰可见,看着老了些,面孔蒙了层风尘。

车子是他亲自开来的,见了我,先塞过来一只粉色的小纸包。我坐上车,打开看看,共有三片药,一天一片,能维持个几天,没准儿就好了呢。

我拿出一片咽下,剩的俩拿纸包包好,贴身放了。邹绳祖正驶出不久,见状自嘲道:“我落魄啦!现在百物昂贵,你给的时间又紧,只能弄到这么点儿。”

我这吃了满嘴富贵,又自认是个懂得恩情的人物,当下笑道:“我在医院里头听说了,现在这普通的药都有价无市,邹老板果然手眼通天,还能弄到三片,这算哪门子落魄。”

邹绳祖开车风驰电掣,架势凶猛。方向盘左拐右打,汽车行得歪歪扭扭,走的又都是些羊肠小道,不乏胆战心惊。然而我并不转向,看得出这并非是去东陵的路途,于是一指前路,又道:“咱这是要去哪儿?”

邹绳祖一扒拉头发,焦躁道:“奔你家去呢。你太太你还不了解?倔得跟头牛似的,我好说歹说也不走,非说要等你。”

“他妈的!”我手攥成拳头,捶了下窗框,“那我妹妹呢,孩子呢?”

“你妹妹走了,孩子让李四看着,这会儿差不多该和你妹妹汇合了。我将他们安排在了南城,但终究也不是个长久之策,我们还要再想想法子才行。”

我恨太太不听话,净给添乱,却又有些感动,不好驳了她的心地。

我问道:“你去找过彭答瑞了没有?”

他扭头看我一眼:“找了,但没找着。”

我扬起脑袋,敲敲额角。邹绳祖又道:“你要难受,就先眯一会儿。”

我胡乱点点头,不一会儿功夫,有意识地进入了梦乡,却还感受到嘴巴正张着,合上没多久又张开了。模模糊糊听到邹绳祖道:“睡你的。”

睡也睡不踏实,只觉没过多久,就被邹绳祖叫了起来。起得猛了,眼巴前儿金星狂舞,我皱着眉头忍过这一麻,便跳下车,连跑带颠敲家门。

家门久不见,既熟悉,又陌生。我没空抒情咏志,敲着敲着就砸了起来。哗啦门一开,刚过我腰的依宁扑了上来:“爸!”

我差点没接住她,得亏邹绳祖搁背后扶了一把。我与邹绳祖俱是一愣,看来依宁没走,邹绳祖是不知情的,便怒火冲天:“依宁,你犯什么浑,怎么不听你邹大爷的话,跟哥哥弟弟走?”

依宁梗着脖子:“我妈说她要等你,我也要等你,就没走!”

我被她气的要死。太太这时从厨房里出了来,过往雍荣华美的旗袍换成了粗衣麻布,鬓发细弱散乱,不服油亮齐整。见到依宁也是一愣:“你个死丫头片子,咋跑回来了,你哥你弟呢?”

我拿闺女是无可奈何:“她压根儿就没走,肯定又藏后院那狗洞里了!”

依宁道:“那狗洞早藏不进去了,我趴床底下来着。”

我斜眼一瞥邹绳祖,他赶忙举双手表态:“回去我就骂李四,少了个孩子都不知道,是不识数啊还咋的!”

我收回目光,却见太太正呆呆瞅我。我抹了把面皮,瑟缩地笑道:“怎么,不认识了?变老了是吧?”

太太别过脸去,眼眶一红,流下泪来。

我过去抱她满怀,哄道:“行啦,还有人看着呢,别哭了。赶紧收拾收拾,我送你去。”

太太收拾的间隙,邹绳祖一拉我,说道:“去过东陵之后怎么整,你想过没有?”

我实话实说:“……没有。”

上山容易下山难。进了山,依彭答瑞的本事,日本搜不着他,自然也搜不着我。可我不能藏山上不下来了,总还得出来跑动,那日本不是一抓一个准儿。

邹绳祖点了根儿烟,我看他烦恼的样子,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就是把命给交代了,有啥的!”

最新小说: [综] 水岩结晶 直男兄弟他想当我老公 作精美人,恋综爆红 被养大的真少爷强取豪夺 重生后我让渣攻火葬场了 穿为渣了大佬的小少爷后 反派他越救越黑化 [穿书]抱错金大腿 和金手指大佬网恋了 穿越之男妻当家
本站公告:点击获取最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