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往事作者:夏隙
第30节
“她——他们——我是说我家里头那些人都咋样?”
“有我照应着,日本人也会顾虑。不过你太太裁剪了些下人……”说到这儿,他略略一顿,“佟青竹……大年初一的晚上,上吊死了。”
“……”
我闭上眼,心里不是滋味儿。眼前浮现的,是第一次见他的情形,他吃着点心,乌黑的眼睛,月光似的明亮。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天真无邪到违背了良心,就要以命相偿。
邹绳祖叹道:“这段时间太混乱,我把你有孩子的事儿也都跟刘国卿说了,第一个怎么没的,第二个怎么个可怜法……我就是气不过,他有啥资格……有啥资格摆出苦大仇深的模样,好像全世界都背叛了他,他眼里看到的除了给他戴绿帽子的老婆,还能看到谁?”
我轻笑出声,向窗外看去,窗明几净,映衬着绿叶和阳光。
而阳光照不到炕上,炕上的人背着灰暗的色调,感受得到阳光,却融不进阳光里。
“……刚开始,我以为刘国卿是竹子,昂首挺胸的,多好看。后来发现,我看不透他,我觉得他像梅花,冰天雪地里一傲骨,还是好看,但芯子是冷的。后来……他什么都不是了,”我摸了摸心脏的位置,“他就在这儿住下了,好像我成了根竹子,没有心,他就是我的心,他出了事儿,我跟着疼;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邹绳祖道:“你也别妄自菲薄,其实他也在找你,但是他没有我的运气。我们是各找各的,他束手束脚,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身子忽然往前一倾,忽又止住,苦笑道,“真想跟你在这地方活到死,你别管那么多了,咱俩一起过,把安喜养大了,我们就一起去死。”
“你自己也知道说的是梦话。”我拍拍他的肩膀,“该醒了。”
山上的日子得过且过,却早晚要醒的。
“二栓子”干了半年的累活,郑学仕伺候了老子一整年,安喜也要一岁了,平日里叨咕的尽是“炮管子”“斗花子”“插了你”,活脱脱一土匪窝里出来的小马贼!
我可不想自家孩子满口黑话,幸而山上又铺满了雪白雪白的颜色,山上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老大早说了撵我们走,等真要走了,还杀鸡宰猪搞了个践行,十分高兴我们滚犊子。
夜里,灯火通明,炊烟袅袅。大家伙儿裹着夹袄,喝酒吃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老三端着酒碗过来,勾住我肩膀道:“老子早他妈看你不顺眼了!咱们并肩子八个在这儿建绺子少说十来年,迄今为止,就你和二栓子俩人,没保举人、没过过堂,没当过崽子,没砸过响窑,就他妈好吃好喝供着,在咱这地盘混了一年!整整一年!啊,你、就你,”一糊撸我脑瓜顶子,“你哪地方就能进了老大的眼了?”
我嘻嘻哈哈左顾而言他,老三媳妇也凑了过来,她给我、邹绳祖、郑学仕还有安喜,一人纳了一双靰鞡鞋,又数落老三少说废话。
老三却不依不饶,酒碗一推:“来,进过咱的窝,就是咱的人,不喝酒可不行,喝!喝了老子就服你!”
我将近两年没碰过酒,眼下又到了冬天,肺子又难熬,自然不能喝,却架不住老三灌,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都围过来起哄,浑厚的声音唱着走调的歌:“当胡子,不发愁,进了租界住高楼;吃大菜,住妓院,花钱好似江水流,枪就别后腰,真是神仙太自由……”
邹绳祖抢过碗道:“他不行喝酒,我替他喝。”
起哄声更大了。
正醉醺醺的时刻,一个崽子突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先头周围人还笑他酒量不行,后来又是几个陆续倒下了。
他们的脑袋上有子弹大小的窟窿,正在呼呼往外冒血。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更啦更啦~~
“炮管子”“斗花子”“插了你”“并肩子”:都是黑话,分别是“枪”“姑娘”“杀了你”(想歪的请举手)“兄弟”的意思~
然而小6还是没来_(:3」∠)_
☆、第一百四十四章
土匪的匪气体现在逞凶斗狠之上,成了血液里必不可少的养分。干这行的没几个善终的,死亡成了家常便饭,便没人感到哀伤,只有被侵犯了地盘的愤怒。一伙子崽子酒碗噼噼砰砰砸个粉碎,掏枪抄棒,乌糟糟全成了无头苍蝇,个个儿脸红脖子粗,嗷嗷叫着瞎往外冲。
老大仰天放了一枪,流沙似的人群定在了原地,复聚拢回几个头头脑脑的身边儿。又是几颗流弹贴着头皮擦过,老大不宜多说,几个头目自领了自个儿的人马,安排部署。
我和邹绳祖矮着身子,贴墙根儿溜到角落,耳边嘶吼鼎沸,枪炮轰鸣,搅成一锅乱腾腾的热粥。我和邹绳祖没有傍身的武器,境地凶险,然更担心的,是房里熟睡的安喜!
我推了把邹绳祖:“你先去防空洞里,别瞎跑,我去抱安喜!”
头顶落下碎石泥土,邹绳祖风尘满面,却来不及抹一把,拉住我道:“你才别瞎跑!胡子间打打杀杀都在明面上,安喜在后山,还有郑学仕看着,没人会去——”
话音还没落,后山腾空而起一片火光,衬着夜色的幕布,格外耀眼!
我眼眶都瞪裂了,通红着眼球就往后山奔,什么飞弹大炮,统统没了声音,我只知道我儿子在后山,那里着火了!
邹绳祖也懵登了,跟在我身后,跑得跌跌撞撞。后山陷入一片火海中,枝繁叶茂、赏心悦目的绿色植物,面对铺天盖地、洪水猛兽般的熊熊大火,也狐假虎威,做起了帮凶。
热浪好似无形的海浪,一股股撩到身上,灼伤了皮肤。变了形的空气让我们窒息,邹绳祖说不出话来,只拽着我的手腕,阻止我冲进大火。
老子顾不得那许多,甩开他,蒙上脑袋,憋了口气,往日不过七八步的距离,近日双腿却像绑了沙袋似的,障碍重重。眼睛火辣辣的疼出了眼泪,口鼻呛得慌,叫不出声来。不知是不是幻觉,我仿佛听到了安喜的哭声。
我拼尽全力嘶喊郑学仕和安喜的名字,好不容易摸到了滚烫的砖墙。房门摇摇欲坠,抬脚一踹,轰然倒塌。屋里房梁子也起了火,郑学仕抱着安喜,瘫软在地上,没了声息。
我吓得魂飞魄散,一脚踢开眼前张牙舞爪的火舌。郑学仕脸上黑一块红一块,额头被什么砸肿了。安喜在他怀里,满脸泪痕,此刻闭了眼睛,奄奄一息。
眼泪被火熏的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安喜黑乎乎的小脸蛋上,他也没有反应。我脱了上衣,把孩子牢牢系在胸前,接着背起郑学仕,踉踉跄跄往外逃。
房梁是木头的,残枝断梗砸在肩膀上、脑袋上,烧焦的皮肉疼到麻木,把两个小孩堪堪弄出来,屋子在我身后泄了气,粉碎成一地瓦砾。
眼前景致模糊,辩不出东南西北来,再往前挪了两步,好像是邹绳祖,身边还跟个谁——也可能是重影,看不真切——三两步跑过来。
下一刻只觉身上一轻,鼻端传来熟悉的、清冽的气息,如同喉咙干涸时的一曲清流,不愿放手。
只是我手里还托着安喜,无法去拥抱清流。我拍拍安喜的脸,试图唤醒他,又想给他渡几口气,却找不准他的嘴……
一双手伸过来,抱过了孩子。我一急,又一怒,心火上来,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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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摇摇晃晃,头一个念起安喜,警惕全都拍拍翅膀飞走了,扒开眼睛就叫道:“安喜——”
“他没事儿,刚喝完奶睡了。我们有随车护士,正给他做检查。”
我正躺在车后座,地方颇为宽敞,脑袋则枕着一条修长有力的大腿。
盯着刘国卿瞅了半晌,眼神在他紧蹙的眉间转悠了好几圈,方道:“咱这是去哪儿?”
“回奉天。”
我舍不得起来,我还想抱着他的腰不撒手,但嘴上忍不住道:“……都他妈一年多了,你还没死心啊。”
他看着我:“什么?”
“这是警署的车,这么多人看见我让你抓住了,回了奉天,还不是要到日本人手上……你就那么恨我?”
他说道:“要不是日本人,我还没法子出来找你呢。”
“好歹我没让你老婆被日本人抓去,”心凉了半截,话也直白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要是落日本人手里,我就——我就真的——”
日本人的手段,我自然见识过,只见识过一次,便不想再见第二次。想到那些刑罚加诸在自己身上,还不如和佟青竹一块儿上吊去算了,咋也能留个全尸。
车队晃晃荡荡停下了,刘国卿不理我的话,冷声道:“起来,吃饭了。”
我哪吃得下:“安喜呢,我想见见他,还有邹老板,他没事儿吧?”
刘国卿冷笑道:“你惦记姓邹的干啥?要不是我,你他妈早死了,咋不见你惦记惦记我?”
如今在人屋檐下,我早没了昔日的气焰,然而脾气还在,他这番阴阳怪气,老子恨不得堵住他的嘴,他的嘴唇又起皮了,现在是夏天,总不会是干裂的,那便是上火了,回去得记着给他泡些莲子心,那个去心火最好……
我敲敲额角,恼怒地想,一遇上他,自个儿就病得不轻。
刘国卿又道:“你别乱动,身上好几处皮都烧掉了。”
“那你刚才还让老子起来!”
“你不起来,我咋给你端饭?”
我一听,一愣,一乐:“哪敢劳动您呀,刘文书?”
他瞪了我一眼,开车门下去了。
前座的司机目视前方,不多闻不多问,想必是刘国卿的心腹。而刘国卿亲自给我端饭,说明他隐藏着我的消息,不让人知晓,这便意味着,他压根儿就没想把我交给日本人。
刘国卿的饭是小米干饭,我的却是小米粥。端碗喝了几口,没滋没味,蹭了他碗里几口小菜吃,他眼皮子都不抬,说道:“赶紧吃,吃完了我把安喜抱来。”
我用闷酒的方式将小米粥一口闷了,末了亮亮碗底,迫不及待见孩子。
他却没动,抿了抿嘴唇道:“你为啥能告诉姓邹的你能有孩子,却不能告诉我?”
我放下碗,靠回座椅上:“那你先讲讲,你是怎么参合进土匪的恩怨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少,但也是福利~
这章6≈1小虐了下狗【doge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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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刘国卿正色道:“这些家伙为生活所迫,不得不铤而走险,做这个行当,实为可怜又可恨。他们不投靠任何势力,日本人、党派、洋人、本地人,都欲杀之而后快,土匪和土匪之间也是矛盾重重,迟早要有一战,我只是做了个推手,又能把你捞出来,回去日本人那里也好交代,算作大功一件,何乐不为?”
可能我天生就是一副土匪脾性,又和土匪厮混久了,并不憎恶他们。我没见过他们打家劫舍,因此即便知道都不是啥好东西,也依旧多了份怅然。
如果今日,各国国泰民安,家家安居乐业,这些都能避免,只可惜他们生错了年代,又或者在和平年代,根本不会有“土匪”这个行当。
我低声叹道:“要不是他们,我早死了……”
“他们早晚都要死,死在他们手上的无辜老幼又有几何?你这菩萨心肠生得可真不是地方!”
他吃了枪药似的,突突得老子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安喜还在他手里,心里再不痛快,也不得不伏低做小:“得了,不和你说了,把安喜抱来。”
他把空碗给了警务员,又让司机下车抽烟去,及至车里只剩下我们两人了,他再一次问道:“该轮到你解释了。”
一时哑然,曾经无数次在脑袋里模拟见到他,该怎么表达“我们有了个小崽子”,现下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反而相顾无言。
半晌,我琢磨着词句,慢吞吞道:“其实最开始,我也是不知道的。”说着抬头看向他,只把他当做倾诉的对象,“男人育子,别说你我,换做是谁,都会当成是天方夜谭吧。”
所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与人言仅二三。沾泥带水之累,病根在一恋字。对着邹绳祖,甚至是热血上头的郑学仕,我可以大刀阔斧,将此事巨细无遗地告知与他们,对上刘国卿,却是要斟词酌句了。
想到此处,仰头轻叹一声:“想来阿玛一心盼着我娶妻生子,走人间正道,谁知道他遇上了他的劫难,而我遇上了你。”
刘国卿一双乌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我是你的劫难吗?”
我苦笑道:“不然呢?我有妻有子,高官厚禄,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偏生栽在了你手上。我躲进小河沿的宅子,低调行事,不还是被你撅泥鳅似的给撅出来了?牢狱之灾,冻馁之患……我算是尝够了。”
他激动起来,身体微微发颤,眼底布满了血丝:“那我呢?你有太太,我又何尝不是!你要是后悔了,当初又何必招惹我!”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底涌上一抹酸楚,强作平静道:“招惹你是我不对,但是我没后悔。”
他微微一怔,别过脸去,肩膀犹自颤动。
我接着道:“安喜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我一定会护他周全。”
他握紧我的手,垂头低声道:“他长得像极了我,但是比我好看,这点随你。”
我笑起来:“他长得太秀气,哪有他老子我英俊神武?我这高鼻子抠喽眼,他是半点儿都没随上。没随上也好,要是被当成了黄毛杂种——”忽而想到了依宸,那长相并不讨好,便未再说下去。
他将脸埋进了我的手心里,手心霎时一片濡湿,我盯着他黑漆漆的后脑勺,不觉出神。
刘国卿呜咽道:“可是他来的不是时候……”
“嗯,”我说,“他来的不是时候。”
我被日本人通缉,刘国卿曾与我关系密切,他毕竟不像邹绳祖有个日本爹傍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日本人也清楚,他的处境也岌岌可危。
我们都无法给安喜一个绝对安全的生存环境,难得他不似依诚依宁和依礼那般上了日本人的名单,换言之,我和刘国卿,与他相处的时间,也不会长久了。
“说起这个,日本人还在找那个子乌虚有的宝藏吗?”
刘国卿缓了缓情绪,直起身来,说道:“他们不可能收手,别看他们表面风光,实则内里犹如虫蛀,争功争名争位屡见不鲜,并不团结一致。况且他们的战线遍布全国,主要的供给甚至要从东北供应,日本本土受战争拖累,早就捉襟见肘、怨声载道了。”
“那就绝对不能让他们率先得到宝藏了。”
刘国卿惊讶道:“真的有那劳什子的——你刚不是还说‘子乌虚有’?”
我笑道:“不过是试探你而已,要是日本死了心,宝藏该呆哪儿呆哪儿,咱们也落得轻松。”
一说“咱们”,刘国卿也是一笑,复又惴惴道:“你这样轻易告诉我,不怕……”
我知道他担心什么,实则我也没安好心。我们信仰不同、使命不同,若有一日,日本人退败,我和他之间也必有一战,到时候宝藏的争夺也会白热化。
可是我已经顾不了这许多了,说我鼠目寸光也好,见识短浅也罢,至少现阶段,我和刘国卿目的一致,都是要和日本人作对,他至少不会托我后腿。而牵扯到“宝藏”,彭答瑞这个“守陵人”也避无可避,我原本想将安喜托付与他,这时确实不行了,那么退而求其次,只有拜托给邹绳祖,那么邹绳祖就绝不能再趟进这场浑水里。
所以我舍近求远,与虎谋皮,宁可与刘国卿合作,却对邹绳祖绝口不提。
若说万种不幸中的幸,便是这潜在的、未来的敌人,是与我彼此相爱的吧。
我说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宝藏的事情,我觉着是八九不离十。儿时,我住在东陵,那里的小孩儿都会一句顺口溜,叫‘承天运,双龙脉;曰昆仑,曰长白。’这四句流传甚广,日本得到的也不过这四句。”
刘国卿点头道:“不错,他们正谋算着把长白山挖个底儿朝天呢。”
“其实这顺口溜还有后四句,甚少人知,叫‘守陵人,世世代;玉龙现,宝藏开。’”
刘国卿眼神都变了:“你说这话,是有了什么线索?”
我刚要和盘托出,眼珠子一转,岔开话题道:“预知后事如何,先把安喜抱来!”
他喉头一梗,自是无话可说,悻悻然下车抱安喜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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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安喜一起回来的还有郑学仕和邹绳祖。郑学仕身无大碍,只是被烟熏着了,这几天嗓子都是哑的,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好好将养着嗓子,再过得半个来月便会恢复如初;邹绳祖更是屁事儿没有,与刘国卿相看两厌,只见了我一眼,就被刘国卿推到了一边儿。
他俩的小儿做派令人哭笑不得,我问候了郑学仕几句,就匆忙去看安喜了。
要说安喜这小子,怎么说呢,好听点儿就是他不认生,谁抱着哄着都行,或许是他跟土匪厮混久了,见人都是那个调调,便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难听点儿说就是,这孩子傻了吧唧的,给块儿糖就能骗走。
他乍巴乍巴往我这边走了几步,被刘国卿拦住,抱了起来。他不哭不闹,老神在在地趴在刘国卿的肩头,含着大拇指头,可劲儿啯。
没有刘国卿的命令,我不能下车,免得被有心人看到,大做文章。趴在车窗边儿上,我叫道:“安喜!”
安喜瞅我一眼,放下大拇指头,字正腔圆道:“干啥呀?”
我又叫了一声:“安喜!”
“干啥呀?”
“安喜!”
“干啥呀!”
我示意刘国卿抱近点儿,紧接着,安喜的眉眼近在眼前,一个劲儿地嘟囔:“干啥呀!叫安喜干啥呀!”
我刮了下他的小鼻子:“你是不是叫安喜?”
“叫安喜干啥呀?”
“你不叫安喜了行不行?”
他听不大明白,就在我脸上湿漉漉地亲了一口。
“以后你不叫安喜了,会不会就忘了爸爸?”
他还是听不明白,扭身去玩刘国卿的肩章了。
刘国卿垫垫他,冲我道:“跟孩子说这些干啥。”
我自嘲一笑:“也是,他都听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虐虐哒,但窝依然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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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归程总是太快——这是感觉,其实并不快,因着有安喜这个不定因素,走得比我们来时慢多了。
我们在车上度过了42年的春节。那天晚上,车队早早停下,找了处平地安营扎寨、搭建帐篷。每个人都得了一罐肉罐头,虽然是冷的,口感也面,但这已经是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东西了。
小兵围着篝火唱歌,喝粥吃罐头,郑学仕是个年轻人,喜欢热闹,又是过年,很快唱到了一块儿去。邹绳祖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底下,抬头看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刘国卿没去与民同乐,抱着安喜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