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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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警:主郊寿,含启寿,非典型父子,慢热剧情废,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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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郊开始常常跟在殷寿的身后,像一个影子。

殷寿每日听夫子讲学、修习射御之术,他于文武之道皆有天资,并且勤奋,很得夫子青眼。

没有课业时,殷寿总是一个人呆着,或许是殷宫里没有同龄孩子的缘故。

他的宫苑后面有一片点缀着秋英的空地,粉白或雪青的花朵显露于较矮的草与灌木,如同漂浮在绿海之上。不如御花园栽种着名贵的花木,却独有一种喜人的生命力。殷寿常常躺在草地上,两手撑在脑后,看天上的白云缓慢的移动。

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孩子,殷郊对自己说,每当他的视线落在年幼的殷寿身上,他的心里总是感到一片柔软。

独处的闲暇时间,殷寿学会了用狗尾巴草编许多东西,毛茸茸的草叶翻飞跳动着,兔子、小马、九条尾巴的小狐狸就跃然于他的指间,栩栩如生,精巧极了。有一次做出了很满意的一个,小心翼翼的揣在袖中,殷郊好奇的跟在他身后。

殷寿去了东宫,在门外徘徊许久。

其实他没有什么朋友,其实他和兄长的关系并不亲近,其实这份礼物还是太拙劣了。

他捏着袖口最后下定了决心,而守卫们告诉他,兄长在父亲那里。

长殷寿几岁的殷启已经由父亲牵引着步入朝堂,而他除了每日晨省昏定外,几乎没有见父亲的机会。殷郊也从没见过殷寿的母亲。

殷寿总是衣着光鲜,可是有一次,殷郊看见他光着脚在小校场练箭,练完回去时才穿上鞋子。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有点一瘸一拐的,碰见人时又刻意做出平常的样子。

后来,殷郊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才意识到,小孩子的脚总是长得很快的,即便一开始就把鞋做的大些,也穿不了一阵子。是因为没有人操持,他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注意到时鞋已经小的穿不了,再吩咐做,总穿不了现成的。

殷郊暗恨起自己的祖父来。这所谓的父亲在殷寿的幼年里,大多数时候,他仿佛并不存在,突然出现时,带来的也远非父子温情。

有一日,帝乙下朝后途经文渊阁,一时兴起便考校起皇子们的功课来。

帝乙一向忙于政务,乏于教养这个次子的耐心,像这样关心课业的时候是极少的。教导殷寿的夫子,这个慈爱的老者,本就欣赏这个学生,又怜惜他不得父亲看重,在王前不免对他大加赞赏,言语间隐隐有把两位王子相较之意。

“如此说来,二王子有大才。”王说。

“二王子天资聪颖,常能以微知着、融会贯通。”

“如此大才,太子亦相形见绌,也不怪太傅更属意二王子了。”

此言一出,夫子忙伏地告罪,殷寿也紧随着跪下,帝乙冕旒下的神色晦暗不明。

无人敢窥天颜,没有人想到,几句夸奖的话,面对的竟是这样的君威与冷语。

当晚夜读的灯没再亮起,晚风吹进窗户时,二殿下书房内萦绕的最后一丝脂烟也终于散去了。

殷寿不明白,为什么他做的好,父亲却不高兴。就像每当此刻,殷寿跪于宗祠时,亦不明白他身犯什么罪责。但殷寿不会做父亲不喜之事,殷寿对父亲的命令永远忠诚。

时间又当乙日的周祭。

水抱宗门,祭祀的队伍下了拱桥,队伍的最首是年轻的叔祖,身为常叩问命运之人,悲悯已过早的爬上这位青年的眉宇。

他们且舞且诵着穿过门坊,又过了仪门?。数种礼乐器合奏着庄严宏大的乐曲,舞者涂满油彩的面部可怖可敬,伴着乐声,肢体之上缠绕的彩幡随他的动作在空中纷扬。歌以通灵,舞以悦神,若深追其历史,这些音乐与舞蹈或许比这个朝代更加久远。鞉鼓渊渊,管声嘒嘒,四周垂首虔诚跪伏的人群与穿行其间的歌舞乐者共同织就出一幅怪诞而肃穆的祭祀图景。

“顾予烝尝,?汤孙之将……”

大祭司亲自将郁鬯斟满,礼官依次献牺牲、玉帛、粮食、果品。众人一齐拜倒,祈祝声伴着袅袅香烟向上空升起,仿佛真的能传去天上的先祖那里。

在殷氏的宗庙,举办祭祀时的情境比之没有仪式时无人的寂静,热烈得如同一场幻觉,直到人群潮水一样褪去,仍有石磬之音绕梁不绝。

然后,等到最后的余音也远去,一切又归于寂静,只剩灵台前的供灯寂寞的燃烧。殷氏先祖的牌位在灯光中默然而立,最末的一块,是帝乙的皇后、殷启与殷寿的母亲。

殷寿跪着,小小的身影于偌大的享堂当中,独自空对着满室牌位。这些对面而立的木牌,映在他的眼中,浮现出的是祖先的面容,还是只是一块块精雕细琢的死物?他似乎在看着这些牌位,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

他的唇色因久跪和不进饮食而苍白,眼中看不出委屈或是怨恨的情绪,只是茫然。每当跪于这里时,这种负罪的姿态总使他也不禁思考起命运来,他困惑于自己的处境,却给不了自己答案,眼前一成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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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场景模糊了时间的流逝,但时间确在流逝,他的思考渐渐因为麻木和疲惫而微弱下去。

命运,命运是案上飘渺的香火,又或是头顶缓缓合上的棺盖?

恍惚中殷寿感到衣角被什么压住,伸手去摸,竟是两块粟饼。

殷郊跪着,久久的、重重的叩首,在殷氏所有先祖灵前发了此生最虔诚的愿:

如果祖宗要责罚的话,就请全降于殷郊一身吧!殷郊情愿永堕地狱,再不入轮回。

只听哐啷一声,风吹开窗户,灯烛随风摇曳明灭,殷寿看见窗外已夜沉如水。依稀有一光点流窜升空,状若流星,再看时,已不见了。

一股大力裹挟着殷郊飞往天际,入了虚空之门,消失在朝歌无边的夜色里。

耳旁疾风渐歇,它带领殷郊最终到达一处所在。意识回笼,只见天地纯白,举头不见日月,如在茧中。

“殷郊。”

只听一道声音唤他姓名,此声在耳边回荡不绝,如同空谷回响,奇异非常。

若真有仙者梵音,合当如此,殷郊心下惊疑,此地亦不似凡俗之所,又结合近日自身的奇遇,越发觉得不由得他不信。

“正如你之所想。”声音的主人已堪破他的心声。

殷郊连忙一拜,行了敬神之礼。

“你此去已一段时日,当日将死所存之志,可有转移?”

殷郊一怔,尘封的心事被咋然道破,其痛不减当日。

“殷郊妄言弑父,已犯天地之大不韪,人人得而诛之,请上神降罪。”

“父子君臣最终落到如此局面,着实可叹,你如今已占得先机,也未曾想过去寻破解之法吗?”

殷郊一怔,这话中的启示让他的心狂跳起来,可连日来只能旁观的无力随即袭上心头,不禁脱口道:“可我只是一缕鬼魂残存于世,又有何力……”

仙者听了此言,讶然自语道:“莫非是还不曾发觉吗。”神殿中的本相掐指一算,原来转机就在眼前。

“殷郊,你有一颗赤子之心,你应当遵从你的心,这便是破局之法。”

“你虽身在我所造幻景之中,但此处亦是天界,你我叙话片刻,人间已过十数日光景,莫再多言,你速速去罢。”

“去”字落地时,殷郊已感觉到一股力托住他的身体,将他带离了须弥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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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郊在窄榻上醒来,他出门来到屋外,梨苑正是日暮时分。

昨夜落了雨,梨花被雨水打落好些,在青石板的小路上铺满洁白。

天气阴郁,整个白天也不见太阳,天黑下去的很早,似乎还有一场雨要下。

云压的很低,黑沉沉的,空气仿佛凝滞。殷郊正独行在小径之间,一道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

“你去哪里了?”

殷郊不禁驻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一垂髫小童立于梨花尽头。

他尚未到束发的年岁,头发是散开的,一张小脸,几乎被发遮掩了眉目。

“侍卫们、我父皇和王兄都看不见你,你或许是鬼吧。”

他这样说着,却踏着落花朝殷郊步步走来了。

天色已完全黑下来,深深的庭院,树上缀满白花,地上落满白花,殷郊立在其中,他的乌发与白衣随风飘荡,脸色是一种失了血色的苍白。

有一瞬间殷郊想到了逃,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钉在原地。

“为什么走了?”

孩童的舃履已经停在殷郊的身前,殷郊不敢看他,殷郊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无从说起。

而他似乎也没有等殷郊回答的打算,在殷郊发出声音之前,他已经果断的朝殷郊伸出手。

“抓住了。”

没有落空,那孩子竟真的捉住了他的手。手指紧紧卡在他凸出的腕骨两侧,干燥温热的手心贴在他冰冷的腕间,热度顿时传了过来。

殷郊的汗毛根根立起。

殷寿站到殷郊的面前,仰头看着他,直视着他,稚嫩的脸上带着天家的倨傲神情,目光灼灼,如能看穿人心。

“只有我能看见你,你是属于我的。”

殷郊于是终于看向他。

“殷郊,你不是想要这把剑吗,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九岁的殷寿这样说话时,殷郊眼前依稀闪过他二十年后的样子。

只是这之间终究少了二十年的时间。

久没有等到殷郊的回答,殷寿脸上那种仿佛坚不可摧的神情渐渐的松动了。他的眼睛渐渐的垂下去,看向自己的脚尖,只有抓住殷郊手腕的手固执的不肯放开。

不如他所表现出的云淡风轻,他是用尽全部勇气才说出这句话的。

他还不是一个一往无前的士兵,不是一个帝国常胜的将军,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二王子,一个不受父亲重视的小儿子,他没资格让任何东西属于他。

就在天空开始落雨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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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就在殷寿以为会被拒绝时,伴随着程,容臣等请示。”

“司礼官何在?”

司礼上前一步,将条陈事项一一说来。

“好,没什么增减的,一律依照祖制惯例,司礼部尽快采买。姚主事呢?这事就交给你来办。”

“臣领旨。”

“明儿一早就在宗祠行礼了。”

其实殷寿早已束了单髻,是为了方便戴盔。先前是将头发散开结索的,但毕竟繁琐的很,后来便索性和同火们一样束发了。

殷郊不由感慨,“怎么都束起发来了呢。”

仿佛是一眨眼的事,那个会半梦半醒间委委屈屈的说“我想要你做我兄长”的小孩子已长成如今这个挺拔英俊的年轻人,能开三百斤的弓,能射二百步的箭,即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士兵,不害怕任何滚滚而来的命运。

“我不说要你担起责任、博取成就的话,我知道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已经可以自己去取。”

“我要你别害怕相信别人,别害怕做的不好,别太勉强自己。”

“你呀,别害怕去爱别人,也别害怕别人爱你。”

殷郊认真说话的时候,总是直视着对方,黑眼睛清澈、明亮,叫人很容易就读出他温厚真诚的灵魂。

“比起努力就能做到的事,这些反而很难吧?”殷郊怜惜的抚着他额角边毛茸茸的头发,老人们说,那些碎发是婴孩落地最先生出的,是人的一生都不会再长长的头发。

他的手不温暖,殷寿想。柔软的情绪在他的胸中鼓胀,在血液里流淌,他被注入了殷郊的一部分。

他拍拍殷郊的手,拿开了。他的身体向殷郊倾去,捏了捏他的肩头,考量那是否够宽厚似的。他的眼睫垂下,头轻轻的低下,缓缓的将额头搭在了殷郊一侧的肩膀。把他的重量给他,倚靠着、依恋着他。很久才低低的点头应了一声。

“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留下。”

“今天是特别的。”殷寿就着这样的姿势,轻轻拉扯起殷郊的衣袖来,低垂的眼已悄悄的睁开了。

绿眼睛的主人知道,每当他表现得无辜、脆弱、稚气未脱,那个人总是没办法拒绝他的。

到了晚上,殷郊开始犯傻。

真该拒绝的,怎么睡呀。

“床都给你暖好了。”殷寿侧躺着,一手支着下巴,笑眯眯的,拍着身边仅剩的方寸之地招呼他躺下。殷郊也侧过身,把自己缩到最小,硬是躺下了。

殷郊睡不着,他想到从前殷寿曾问他要不要抬一张大床来,是他自己说不要。殷寿身量已经长的很高,长手长脚,翻身时屡屡碰见他的腿。年轻人身上火力旺,挨在边上跟个暖炉似的,偏又还没到要依偎着取暖的季节,他越睡越热,索性爬起来。

他怕殷寿没睡着,轻手轻脚的起床,想着不然找个出恭的托辞。借着月光,看清殷寿恬静的睡颜,殷郊放了心。

口干,摸到桌上的茶壶灌了半盏残茶,想着要不要回去床上。

视线先一步的落在殷寿身上,许是睡的也热,已经把胳膊拿了出来。那两只手臂线条流畅,上面的肩膀生的很宽,胸膛结实。正在抽条的缘故,他的身体偏瘦,肌肉没那么厚实,但已能看出积蓄着力量。

往后会长的更高些吧,胸肌饱满,腰身柔韧,与高大的体型相比甚至显得纤细了些,身高腿长,披全甲时非常威武。与浓眉相得益彰的茂盛的胡髭,浓重的水墨画成的一样。声音更低沉些,带着独特的磁性,发出拉长的单音时是很性感的。

黑暗中,殷郊的眼睛无声的蒙上暗潮。黑暗好像成为他的掩护,那些在白日里收回的目光,都在此刻贪婪的、不经收敛的投向那个人。

忽然,殷郊看见被子下露出的脚。

他看向自己的手,一个画面骤然的在他眼前闪现,九岁的小王子,他的一只脚只有他的手那么小。

他惊骇的环顾四周,黑暗中,仿佛有双无邪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正望着殷郊,洞悉他所有卑劣的、不见能光的心思。

殷郊感到喘不过气,方才灌下的冷茶让他胃中灼烧。窗棂里漏下苍白的月光,月亮好亮,他走到门口,在冷风里站了站。

钻回被子里时,殷郊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疲惫。殷寿在旁边他睡不踏实,总是做光怪陆离的梦,醒了一次,模糊的感觉自己将要掉下去。再醒来时觉得沉重,腿脚麻木,殷寿的一只胳膊压在胸口,两条腿困住了他。

殷郊僵硬了一下,觉得不妥,想往外挪一点,却没能抽身。

“……再睡一会儿。”耳边传来殷寿困倦的声音。殷郊不敢动了。

可是当过了一会,殷郊悄悄的睁开眼,他却发觉殷寿是醒着的。晨曦的微光中,浅色的眼睛十分清明,只是那种眼神是他全然陌生的。

殷郊察觉到他在看自己的嘴唇,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一只手却忽然抵在他的脑后,唇上感到温热、潮润。

殷郊吓得摔下床去。

殷寿从床上坐起,眼睑微微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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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看着地上的殷郊。

“你喜欢我吗?”他问。

殷寿从床上坐起,眼睑微微低垂,看着地上的殷郊。

“你喜欢我吗?”他问。

殷寿背对光源的脸有种失真的错觉,思绪洪水破堤般涌上心头。

殷郊想起殷寿同他当玩笑说的那些半真半假的话,那些无意识的撩拨、不恰当的亲密。唇上的触感甚至还未消散。

它们如巨大的、沉甸甸的阴翳黑云般压向殷郊,殷郊顶着那种沉重站起。

“不,你不能、”

殷郊停顿,喉咙里传来艰涩的吞咽声。而后他转而说道:“我不能。”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像一道深深的沟壑。

“为什么?”

是呀,为什么,殷郊也问着自己,然后殷郊便记起许多个,分明理智已叫嚣着越界,他却保持沉默的瞬间。

是他不愿承受那种割舍,如同不断的、不断的饮下甘美却成瘾的毒酒,窃喜着,自欺欺人沉溺着。同时将那糖衣包裹的罪恶以口相哺,引诱未成年的血亲,骗取无助者的依赖,那是多么卑鄙啊。

“你已经长大了,不该再和我一起睡。”于是殷郊说。

“可是我喜欢你!”殷寿像是愤怒的小狮子,他扑上来,揪住了殷郊,他的指甲划擦间抠到他,在皮肉上落下破皮的红痕。

殷郊的整个人从未像这样让殷寿感到漠然、遥远,以至于无法忍受的地步。疼痛炙热的愤怒、八方烈火自他胸中窜起,几乎要烧穿他的胸膛。

“那并不是真的感情,我照看你,是因为我年纪比你大些,任是谁也会这样做的。你自小身边只有我一个比较亲近的大人,才会产生这种错觉,等你再长大些,就会明白。”

“不是的!”

我对你,是孙平对那司工的女儿那样,是名唤清姬的鬼对她早亡的丈夫那样呀!

扯住殷郊衣襟的手攥得那样紧,几乎要使殷郊透不过气。殷郊猛然想,如果真就这样结束也不错,似乎就能就此摆脱在他身后不停追赶的东西似的。那手却又松开了。

殷郊认命般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并不是真正活着的人,你岂非不知人鬼殊途?”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若存这样的心思该被五雷轰顶。更何况你我都是男子呀。”

“都是男子,便不对吗?”殷寿质问着他。

“即使不对,自己的心又怎么能更改呢?”

“我是不怕天打雷劈的,你我初见你便是这二十出头的模样,我已将要成年,你的容貌却从未改变,如今正可以做我的郎君。”说到这里时,一缕笑意在他眼中倏然闪动,如同灿星。

“我不贪心。”然而他又忽然的说,“你永远是最好的年纪,我却会像我的父亲、我那祖父一样衰老、死去。若是我老了,你就弃了我。若是我死了,你就忘了我。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先变卦,到时候抛下你,我就娶我的妻生我的子去。”

他看着殷郊,“你别这样的表情,就算被我抛弃也不至于让你这么伤心吧。更何况是你要抛下我。”

“对不起。”

窗外树上,有什么叫起来,嗡鸣着,破开凝固的空气。

“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是没有关系的,年纪大年纪小是没有关系的,是人还是鬼是没有关系的。”

尖锐刺耳的虫鸣,往往在最高处被截断般戛然而止。一声比一声再听,便不如从前洪亮,渐渐微弱下去,失了声息。

殷郊对他说,“这些都是借口,我不能爱你,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透顶的人。”

他说,“你该在同龄人中看一看,等你见多了人,你就会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值得爱慕的人。”

“说完了吗?”殷寿打断他,“还有什么?”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殷寿毫不退让的逼视着黑色的闪躲的眼睛。

“你不是说,没有人会不喜欢我的吗?”

那是小时候,殷郊曾教给他的话。

“那是不一样的。”

“你不是说,没有人会不喜欢我的吗?”殷寿重复。

殷郊长久的沉默,好像变成一块不言不语的石头,直到耳旁听见殷寿冷笑的声音,“明白的说‘我不喜欢你’就好。”

“你该走了。”他缄默的嘴唇吐出句子,“准备典礼的官员会等。”

没有谁再说话,只有蝉声再次突兀的响起。

“阿寿,打起精神,父王在看。”

错身而过时,殷启悄声提醒。

殷寿向高台之上望去,帝乙已入主人席,儿子透过那玉旒重重,倒看不清父亲是否在望着他。

吉时,仪式开始。

王叔比干为大宾,立于左,赞冠侍立于侧,皆着礼服。

殷寿已焚香沐浴,着受冠服饰,散发跪坐。

民间十五束发二十加冠,王族诸侯之家男子多提前行冠礼,太子殷启便是十五而冠,前日朝会帝乙道是一切循祖制,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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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意。

赞冠先以净手束发,加缁布冠,次授以皮弁,最后授以爵弁,每加冠一次,大宾皆颂祝词。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庄严的祝声中,殷寿忆起昨日殷郊所言,觉得讽刺。礼毕,殷寿入享堂向母亲神主祭祀。祭后易服,再以叔伯礼拜见比干等王叔,各自分坐飨食。

宫中宴会皆服冷酒,殷寿心中郁郁,不免多饮,冰冷酒水入了胃中,倒觉出些烧来,并不觉冷。

“父王,今日阿寿吉日,儿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想出去醒一醒神。我与阿弟许久未见,正好说说话。”

“去吧,看来启儿今天兴致挺高。”

“谢父王。”

殷寿并没留意殷启跟帝乙的交谈,直到殷启来拉他,“陪阿兄走走。”

殷寿心下有些诧异,想起前有提醒之谊,还是应了。

“我送王兄回东宫吗?”

“不必,侍从们还留在殿内,你陪我消散消散,我稍后再同他们一齐回去。”

“好。”

殷寿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两人走了一刻,却是无话。

“阿寿,你离京这两年,我时不时的,总想起你很小的时候的事,但这么多年过去,你我兄弟二人终究还是生疏了。”

殷寿有意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

殷启转而提起席上的事,“阿寿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一点微末小事。”

“等你想说的时候,也可以同我说。”

殷寿点点头,心中漫过些酸软的暖意。

弟兄俩有一搭没一搭的絮起些旧话。顺着青石板的小路走去,有野菊在石阶的缝隙中生长,开出星星点点金色的小花。沿途步上观鲤的平台,没有吃食作引,只见一团团红色隐隐约约的在水面下浮沉。下台阶时,殷启一时不防,踉跄了一下,殷寿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将他扶住了。

殷启笑了,摆手,“看来我是醉了,咱们走回头路吧。”

于是又踏上野菊花的小路,向来时的方向,仍是一个比一个落下半步的走着。殷启虽说不要搀扶,殷寿却不免要留神他。

“我去那里坐一坐再回,免得失态。”

殷寿看向殷启手指的方向,那是宴饮厅旁的偏室,应是用来留宿大臣之用。

里面只有一榻一几,并不太大,屋里有些暗。殷寿想了想,还是一同进去。

“王兄脚没事吧?”殷寿觉得殷启回来时走路姿势不对。

“刚才那一下不妨事,主要是前两日骑马擦伤了。”

“不用叫医官来?”

“已经包扎过了,不必惊动大家,我等下自己看看。”

“……”殷寿犹豫片刻,殷启这样说,他反倒不好离开了,终于还是踢上门,蹲下身,说道:“让我看看。”

他向殷启的衣摆掀去,这举动是唐突的,对一个实际上并未有多少交集的人来说。事实上殷寿自己也有些不适应这种亲密,但是事已至此。

“从前,王兄不是也曾背过我么?”殷寿解释着,殷启没再阻止,昏暗中,神色莫名的看着他。

“是哪一条腿?”

殷启将一条腿朝前伸了些,殷寿便将罗袜褪下,裤脚轻轻向上捋起,并没看见伤口。

“还往上些。”

殷寿点点头,把裤腿卷起,裤脚狭窄,卷了几道,到膝弯处便卷不上去了。

那就是伤在大腿上了,方才为什么不直接说呢。殷寿心中困惑,顺着裤管探了探,想确定绷带的位置,他听见殷启的呼吸一重。

“我碰痛你了?”

殷启摇头,“这样恐怕不行。”

“那,王兄你……”

殷启解开腰带,把中裤褪下了一些。

殷寿这时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虽有衣摆遮挡,他自己毕竟也是男子,又在军营呆了这么久……顿时心下有些尴尬,赶忙转移视线去查看伤口。

没有,然而没有。

“王兄,你骗我?”殷寿不可置信的问,然后他对上殷启的眼睛,一瞬间噤了声。

他的眼睛像是毒蛇的眼睛,饱含杀戮和侵略的意味。他亲生的兄长,用这种眼神在看他,这让他想到不好的事情。

殷寿想后退,他看见殷启在笑。

“你看见了?”

殷寿摇头,而殷启凑近了他,他的声音和呼吸在他耳边。

“弟弟,摸一摸它。”

“王、王兄……”

“这可是因为你啊。”

殷启不容分说的捉住他的手,殷寿恐惧的摸到满手湿滑的粘液,那也像蛇的毒液,让他全身冰冷,无法动弹了。

一只手掐住他的后颈,使劲向下压去,殷寿挣扎着,将一盏灯台碰倒在地。

“王兄、王兄!殷启!你……”

“阿寿,乖,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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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嘴巴张开。别弄出什么声音来。”

殷寿闭了嘴,他记起这里与大殿只有一壁之隔,一只脚趁机照着他的腿间轻踢了一下,他吃痛的叫了一声,口中立时被塞进了东西。

龇牙的后果是更重的疼痛。殷启揪住他的头发,不留情的使用,直到殷寿被呛得咳嗽起来。

殷启微微的喘息着,脸上带着微醺般的红意,他一边掐住殷寿的下巴,迫着他吞下去,一边懒懒的道,“别弄脏了新衣服,等下怎么去见父王呢。”

他体贴的去顺殷寿的背,直到他的咳嗽停下了。他用带着香味的绣着鸢尾花的丝帕替殷寿擦脸,擦去他眼角的泪痕和嘴边的污迹。他重新为这个弟弟束好头发,仿佛没有看见殷寿赤红的带着恨意的眼睛。

“今天可是我们阿寿的成人礼,要风风光光的。”

一刀一刀落下,削减、磋磨,刨花儿雪一样落了满身。开出头颅,留出躯干,一刀一刀,从木头中琢磨出精魂来。

人像很快有了雏形,到了要雕刻面部的时候,执刀人的心却乱了,刀尖勒进肉里,血落在木雕的脸上。

见了血。他放下刀,不再勉强。到了这一步,一步错,便是步步错了。

箱子启开,百十个木雕,都是人像,大小不一,情貌却相似,他将未完成的那一个同其他的收在一起。

血一时没有止住,滴落在樟木箱盖上,鲜红刺目,叫人心绪不宁。

残阳如血。

宫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寒意从尾椎窜起,刮的是西风。

皇子别苑好像一年当中的任何一个黄昏一般平静,侍卫站在大门的两侧,院内,一个小厮悠然的扫着落叶。侍女们在外间做事,三三两两的搭着话。

主屋的门虚掩。

屏扆镂空的木格掩着一个人的背影,着锦衣,戴玉冠,坐在镜前。

风进入了寂静无声的房间。

“你来啦。”

镜中,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正看着他,自他出现在这里就一直注视着他。

殷寿的手从殷郊的指尖攀上去,手掌同殷郊的一样冰冷。

“我正有话要对你说。”

殷郊被他扯得躬下身去,在极近的距离里,看见殷寿的双目狡黠的眯起。

他若无论如何都要吻他,该收紧了禁锢,用那种强势的不容辩驳的气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确认着他的表情,给他足够悔恨的时间,在最后一刻松了手。

殷寿感到身后一空,长久以来漂浮不定的心情在这一刻倒有了种“果然如此”的踏实。殷寿看着殷郊的狼狈的样子,笑起来。

殷郊本能的退了一步,却又收回向后迈去的脚,垂下头,等待审问一般站在原地。无论那是什么,他都不再逃了。

一只手扼住咽喉,把他的头按在地,殷郊的头发在地面铺散开来,像是黑色的云雾。殷郊感觉到殷寿的皲裂的嘴唇,湿滑的舌头,尖利的牙齿,尝到痛和血的味道。殷寿还不懂得接吻,他只是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执念般加诸于他,这让这些纠缠和撕扯都平白添上绝望的意味。殷郊感觉到衣服掀开,冷风灌进来,殷郊感觉到殷寿冰冷的脸埋在他的心口。

“我只是试一试,也许你才是对的。我之前说的话,你不要当真。”殷寿说。他说话时声带的震颤闷闷的传到殷郊的心脏,嗓音比平时听来低哑。

那一晚殷寿梦见了梨花。

四面宫墙比平时还要显得高些、坚不可摧些,他一个人走着,走着,到处谁也没有。

忽然就看见了梨花。

那些洁白的,柔嫩的,芬芳的花瓣,从哪里而来?他不由自主的就向那里走过去了。

于是看见了漫山遍野的梨花,铺天盖地的纯白,那尽头有一个人,站着,他生得很高大,也因此很可靠似的。他穿着白衣,在花朵掩映中分明是极不显眼的,可他一眼就看见。

他想朝那人走去,想要呼喊,一瞬间,那些花瓣雪片一样向他奔来,叫他辨不清方向了,它们像一道帘,像山间的雾,裹挟着他们,又将他们分隔开了。

殷寿走时没有告别,他或许是有一瞬间,在心里也打定了诀别的主意。他牵着马穿过街道时,与一个女子擦肩而过,他回首,那个身影,恍惚是那天茶楼上的少女,却已梳作了妇人的发髻。

出城上马,耳边颠簸起风声,携着冷意,大地不断退后,被他落下,被他丢弃。

那日朝歌的夜里也起了风,早晨起床时看见落叶满地,扫起来沙沙的响。殷郊在树下捡到一只死蝉,彼时已经霜降,想是不会再有蝉鸣。

殷寿的嗓子还是没好,像是得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风寒,要发声时总漏出些嘶哑的调。有时候说话,很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他把手摸到喉咙的位置,觉得那里似乎起了变化。

将近年关的时候,东郊起了战事。

久经沙场的战士们知道,对于程,细枝末节则由各司协调商议。殷寿商讨和准备当日在场舞者所需的兵器事宜,需与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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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的官员交涉,这本是平常,礼部官员却以此事重大为由,劳他去太子殷启处。

“偌大朝廷,此类事也需事无巨细上报太子,还要你等何用?”

殷寿上过战场之人,遭他一瞪,这中年官员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国家大事,在祀与戎,太子殿下为朝堂表率,向、向来亲力亲为…亲力亲为。”

殷寿冷笑一声,抬步向东宫而去。

殿内殷启正与舞女碧虹作乐,玉盘里盛着冬橘,金壶中斟着佳酿,二人嬉戏了多时,正欲饮酒,前厅小厮来报,道是二王子来了。

碧虹退出去,唤门外的侍女入内收拾待客。侍女重添了茶水果品并炉碳,抬手要收酒具时,一旁殷启垂眸淡淡道,“欸,不必了。”

“是。”

室内暖意熏然,殷寿从外面进来,门帘掀起,带进一丝隐约的寒意。侍女为他取下外氅挂好,殷寿坐到殷启对面,将随身携来的书简放在案上。

殷启以手支着下巴,坐的懒散,“阿弟,不要忙,先喝一杯暖暖身吧。”

“王兄既已托人唤我来议事,喝酒误事,理当先谈正事才是。”

殷启也不脑,点头道,“那便依你。”

殷寿便把竹简展开,另有只小刻刀在手,不时标记几笔,这事并不复杂,商议完毕,左不过半个时辰。

“现在能陪兄长饮一杯了否?”

殷启说着,便自取了两只金杯,执起金壶,斟起酒来。

殷寿本已打算告辞,思及两人此时还没打破面子上的交情,便耐着性子等他斟酒。

殷寿察觉有人在看他,他朝那里一望,原来是个殷启宫中的侍女。本没有放在心上,却又觉她神色有些古怪,不由再看了一眼,她似乎轻微的摇了一下头。

“什么美人,竟叫我们阿寿看的痴了?我把她赠你可好?”

侍女拢在袖中的手心生了汗。

殷寿端起金杯,“不必,王兄心意我心领了。”内心暗自思索道,摇头,不要,让我别做什么呢?他看着手中金杯,心中陡然一惊——不要喝。

殷启见他端着酒杯出神,打趣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怕是害你不成?”

说罢,他自己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向殷寿亮了杯底,“请。”

这举动使殷寿的疑虑打消了些,但心中到底有了提防,只陪着浅啜了一口。

“我酒量不佳,在王兄宫里出丑就不好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强求了。眼见这年节将到腊八,我宫中排了些曲目,准备送给父王欣赏。阿寿不如留下来用晚饭,也看看这歌舞筹备的如何了。”

“我久在边关,即使是少时王叔教授的祀乐也都生疏了,还是不打扰王兄雅兴的好。”殷寿起身拱手。

“那么我送你。”殷启跟着起身,着侍女取来外氅,欲为殷寿披上,手刚搭上肩畔,被猛地一把推开。

殷寿自觉反应过度,强作镇定道,“失礼了。”接过衣服披在身上,道了告辞。

殷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雪天路滑,阿寿要脚下留神,可不要酒后失态才好。”

如有人在身后追赶一般,殷寿快步出了殿门,屋外雪疾风骤,冷风一股脑灌进脖子里。殷寿拢住衣襟想将领口系紧,手却在抖。

碧虹自外面而来,冲殷启眨眨眼,“客人走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

碧虹微微一笑,并不否认,婷婷袅袅走到跟前,果然见待客用的是殷启赠她的那套酒器,杯中尚有残酒。

心中思忖,来的不是二王子吗?是无意的,还是有意为之……

“怎么不过来?”殷启面色微红,倒似已有了几分醉意。

碧虹投入他怀,娇嗔道,“怎么平白把妾的杯子给旁人用呢?”

殷启抚着她的头发,哄道,“他用了你的,你便用我的,你说好不好?”

美酒又将金杯注满,送到她唇边。美人展眉,如雨霁风晴,就着他的手饮了。殷启同杯而饮,唇齿相渡,耳鬓厮磨间酒意蒸腾,不觉情浓。

殷启欲叫下人退出去,看时,却已不在殿中。

她何时去的?在碧虹来之前还是之后?

想起殷寿方才曾对那侍女留意,倒没记住是宫中的哪一个。

那念头不过一瞬,便于温香软玉中化为无形。

殷寿在雪中走着,从逐渐落上浮雪的宫道踏上积雪深重的小路,他又走到这里来了。

许是风不似方才凌冽,渐渐不觉得多么冷,反走的热起来,竟要将领口解开才好。

有一缕绮念,在脑海中盘旋。

也许真的是酒不对。听闻南地有暖香春酒,非交合所不能解。殷寿经了冠礼一事,便觉殷启多下作也不足为奇。

殷寿望进点着灯的窗,平静的表象下悖乱的念头滋长。

这样,也好。

殷郊听见栅栏的吱呀声,推开窗,茫茫雪中,见一人倚树而坐,一行脚印身后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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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坐在地上?”他遥遥相问。

那人却不应。

“殷寿?”连唤了两声。

殷寿心道,原来这声音唤他姓名是这样好听的,怎么从不叫呢?

殷郊走的近了,见殷寿衣袂散落,面色异常红,不由心中一颤。他感到殷寿气息很重,伸出指来探他的额头和脸颊,触手发烫,自语道,“这下不大好了。”

如何说不好呢,分明好极。殷寿用脸颊磨蹭了一下殷郊的掌心,那手很明显的僵了一下,他抬眼去看殷郊,似乎有了一点笑意。殷郊见殷寿神思倒还像是清明的,眼尾绯红更显得冷色的眸子亮的惊人,强自按耐下心绪,将殷寿打横抱起。

殷寿在他怀里不老实的动弹,呼吸钻进耳里。几步路的距离,殷郊把他放到榻上时,两个人都气喘吁吁了。

殷寿伸着手,还待将他脖子搂紧,被殷郊握住两肩,“你吃错什么东西了?”

“是呀,吃错东西了。你不救我的话,可能我会死掉哦。”

“发什么疯……”殷郊听不得他说“死。”

“好热。”殷寿胡乱的把上衣褪下,殷郊见他身上已落下不少疤痕,不免揪心,把了一下他的手腕,又探探颈侧,体温高,脉搏这么快……

殷郊拿铜盆在门前取了些雪,在炉上微坐了坐,化成雪水,把布巾浸在水中,拧得半干,“有些冰,怕不怕?”殷寿摇头。殷郊便开始给他擦身,冰帕落在发烫的皮肤上,还是有点猝不及防,过了一会,方才适应了,触感却因温度而格外鲜明起来,殷郊每碰到他伤过的位置总格外小心,其实那些都是结了痂的旧伤,早不会痛了,他却总恨不得再轻些,拂过时怪怪的,既痒且麻。擦完了正面,殷郊道,“后背。”殷寿便转过身背对着他,身后哗哗啦啦的水声响了一阵,然后凉意从后颈向下沿着脊椎擦过,殷寿一下子虾米似的弓起身来。“冰?”殷郊问,殷寿咬着唇没有答话,只是摇头。这感觉尤其不对,不知是不是因为重过了一道冰水,这种刺激似乎又让人不能忍受了。

又捱了半刻,殷寿道,“你别弄了。”来抓殷郊的手。他声音哑了,手也不稳。殷郊没来由的心慌,仿佛是预感。

若说殷寿之时的表现说不好有几分是真,此时才当真有了不能自控的感觉。陌生而迫切的冲动在身体里流窜,殷寿引着那只手去到自己一片狼藉的下身,眼前氤氲起雾气,他撑着向殷郊的方向看,无声的说了句“帮我。”额头一滴汗随着这动作难耐的滴落。

擦身的帕子被殷郊顺手搁在床边,又不知何时碰掉在地。殷寿的声音再压不住,忍的极了反倒哽咽似的,身体像绷紧的弓弦一般细细颤着。分明已经热的流汗,但随着殷郊的每一下动作,身体里的热意还一直在攀升,就快要到达极限,身体里的那根弦就在崩断的边缘。他的腰挺动的越来越厉害,喘的一声急似一声,眼前白光迸现,像是被折颈的鹿似的,喉头逼出一串呻吟来。

强烈的感觉使殷寿头脑空白了好一会,只闻心脏咚咚咚的撞击胸腔。他伏在殷郊的肩上喘息,看见粘稠的浊液顺着殷郊的指缝淌下去。

殷郊顺着他背脊,“没事了,睡一会吧。”他察觉殷郊要起身的动作,先一步按住了他的肩。“少骗我了。”他还微微喘着,淋漓着汗水,挟着热气扑上来,把唇贴在殷郊耳边,“你看,你也想要我。”

殷郊还想推开他,殷寿赌着气,一条腿挤进殷郊腿间,拿膝盖去碾。“你不喜欢我,就把我当成你喜欢的那个人好了,你如此痴心,日也雕,夜也雕,也未见他来怜你。”

殷郊闷哼一声,热汗从额角滑下,“你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殷郊焦躁的吞咽,殷寿瞧见殷郊凸起的喉结,伸手去触,殷郊的喉结在他的指尖滚动,像是一颗皮肤下埋藏着的坚硬的核。

“我也有。”殷寿说,鬼使神差的就携着殷郊的手去摸,要寻一个肯定似的。

果真是有的,说话时也跟着微微颤动着,昭示自己的存在,那似乎在暗示着殷郊,这具身体已经足够成熟,是会产生欲望的,是可以被享用的。

他已经成长的这样高大、健壮,他的嗓音呢,也已染上男子成年后特有的低沉,说话的语气和吐字的习惯同后来别无二致,他们毕竟是同一人,生来的特质总是很难改变的。

殷寿捞过一旁散落的腰带,蒙住殷郊双眼。“你就当我是他。”

黑暗降临时,殷郊想,也许这个人下一秒就会唤出他的姓名,等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就会再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然后发现死亡、仙人、梨花、少年……一切,不过是仲夏夜里,大梦一场。

殷寿吻上来了,笨拙的去勾殷郊的舌头,咬破了殷郊的嘴唇。殷郊的手摸索着,托住他的后颈,第一次认真的吻了他。

殷郊亲了亲殷寿的耳朵,在他耳边无声的说了很多遍爱,他摸到殷寿的额头,把殷寿垂到额前的碎发理了理,别到耳后,嘴唇滑下去,在侧颈处留下了一个印记,他听见吸吮那个痕迹时殷寿细微的吸气声,安抚的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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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蹭了蹭他的颈窝。

殷寿的身体很兴奋,殷郊没有费力就找到了那边两点挺立的乳首,含在嘴里轻轻吮着,青涩的身体又发起颤来了。殷郊的腰带一松,殷郊意识到殷寿在碰自己的东西,是仿着刚才他教导他的来做的。

理智一瞬间就要被这个认知燃尽,殷郊推开那只手,他把手向殷寿身后探去,殷寿明显的僵硬了一下,随即被另一手按住小腹,故意的不许他逃。

“我不要这个,我要进去这里,知道吗?”

没有回应,但身体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紧张的瑟缩着。

“果然什么也不知道啊。”

殷郊指指蒙在眼前的东西。“怕的话,就给我把这个拿开吧。”

殷寿没动,殷郊静等着,他在等殷寿自己认输,中断这不该继续发展下去的事态。他感觉到殷寿的手已经向自己脑后伸去,看吧,果然……

殷寿揽住殷郊的肩,隔着那层布料,亲了亲殷郊的眼睛。

殷寿要的是痛痛快快的爱,如若不然,痛痛快快的痛也好。

“我不怕。”他说。

那句话脱口的瞬间,殷寿已经无法回头了,殷郊没办法再给他第二次机会,殷郊要使殷寿除了他带给他的一切外再也无法感知其他,而那权力是殷寿给他的。

殷郊吸肿了殷寿的乳尖,尝试用吻痕去盖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他在殷寿的大腿内侧留下齿痕,他的手指在殷寿的身体里搅弄,同时将殷寿的声音封在口中,带着血腥味的吻结束的时候,他的手指退出去了。

钝的刀子插进殷寿的身体,在最脆弱处缓慢却强硬的破开路径,捅进去,碾过去,直到他终于完整的把他纳入他的血肉里。冷汗从殷寿的额头滴落下去,在床铺上落下深色濡湿的印记,殷寿咬着牙,一声也没有发出。殷郊紧抱着他,他的双臂勒着他,用力到疼痛的地步,他们的头紧紧挨着,殷寿听见他说,殷寿,别怕,殷寿感到他在发抖,又或许是自己在发抖。

雪落了整夜。

梦中有一双绿眼睛在冷冷的旁观着。他看完一整场荒诞的闹剧,才终于从幕布后走出来,使他的样子清楚的显露在灯光里,他看着殷郊,口中吐出的话语几乎要将殷郊生生劈作两断。

“殷郊,你真让我恶心。”

殷郊醒来时,身旁是空的,火盆里的炭已经燃尽,屋子里像是室外那么的冷。

他坐起身,看见殷寿赤着脚呆呆的坐在门槛上,在他看见殷寿时,殷寿也看向了他。

“昨晚……”

“我已不记得了。”殷寿说。

他伸出手去在空中感受着,“雪停了。”

他走到床边,穿上靴子,走了出去。

殷寿记得,清楚的记得,难道那点东西真的能乱神志。

一粒火星,一点引子,刚刚够点燃一个人性格里最疯狂的部分。

夜给积雪镀上一层薄薄的硬壳,看似坚硬,实则脆弱,踏上去时,表层的冰便崩裂开来,任其下的雪水沾污鞋袜。

潮湿的冷意从足尖蔓延开,殷寿的脚步还是不迟疑的向前而去。

雪在融化,也许只要经苍白的太阳一照,就抹杀它所有曾来过的痕迹。

今年的雪毕竟已下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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