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偷眼观瞧“石像”神情,只见这“石像”一副若有所思,深深烦恼的模样,心下暗笑道:“真是活该!”
面上却不敢显露丝毫内心波动,只垂手静听“石像”还有何吩咐。
“石像”又开始呆呆的静坐,足足一刻钟,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挥了挥手,说道:“你今天也辛苦了,本是贵胄之身,却委屈做了一天下仆,这情分我自记得,你下去歇息吧。”
胡人赶忙急急表白道:“论礼,“谢郎君”乃是我的“皇嫂”,臣弟怎会觉得委屈,何况服侍佳人,是臣弟的福气!”看“石像”听了这话,又要变脸,赶忙不再调笑这易怒的君主,行礼退下。
慕容邵轻轻关上房门而去,只留室内“石像”喃喃自语。
“他若见了我,恐怕如同见了恶鬼,再不肯假以辞色,我还有何机会能近观不同?!”
说罢又是末座,只是案上茶盏中,有水滴滴下泛起涟漪,“石像”竟是在默然流泪。
“石像”不是别人,正是胆大包天,敢亲临敌国都城的北燕国主慕容鸿。
这胡人乃是他的堂弟,临淄王慕容邵,慕容邵容貌肖父,而慕容鸿则似母,是以虽是同族同宗的兄弟,二人容貌却无半分相似,是以符潼才并未发现玄机。
那日从洛阳顾氏府中出来,慕容鸿便在驿馆中静候顾恺之补好《观音图》。等了几日,顾恺之遣人送来,展画细观,慕容鸿如遭雷击,不敢置信。
须知画师的技艺再高超,临摹的技巧再精湛,也不可能把另一人的画意画风续的一模一样。这副《观音图》,竟然能续补的如此完整,仿佛就是阿潼接着画就,岂不令慕容鸿大吃一惊。
他本就不敢相信阿潼离世,如今浑噩之下更是确信阿潼未死,全然忘记乃是亲手火化了符潼尸体,又急匆匆往顾府而去。
可是无论他如何追问,顾恺之一口咬定,这画就是自己补齐,反而嘲笑慕容鸿胡种,不懂画技,辨别不出两人手笔也不奇怪。
慕容鸿虽不擅画,可是六年中,符潼每次作画,他都陪伴在侧,书斋里陶缸中的卷轴,更是日日翻看,哪能不知这画是阿潼手笔,看顾恺之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自知他怨怼自己,也不同这痴郎君多言,自带人回驿馆。
思前想后,觉得事情出的蹊跷,必有根由,也不去长安祭奠,只每日想着如何能搞清楚这件事。
听闻陈郡天师道的道首张推云,通天彻地之能不逊孙恩,近日更医活了濒死的谢玄,便带人起身往陈郡而去,想求张推云占上一卦,推一推因果。
谁知到了张推云处,却寻不见张推云,守坛的道童说张天师受孙老天师之邀,前往建康参加四年一度的天师道大法会去了,归期未定。
道童言说访客可留下姓名,待张道首回来,会一一禀告天师驾下。
谁知慕容鸿说了自己名讳,那道童却让慕容鸿稍待片刻,急忙跑了回去,未几却是递出来一封信,言道这封信乃是张道首前往建康前特意留给慕容鸿的,嘱咐若是有一位叫慕容鸿的郎君前来,把信交付便是。
说罢行礼关门而去。
慕容鸿等不及回官驿,抖着手拆了这信,张推云的这封信中却只写了一句话。
信上行草气韵秀丽、典雅刚劲,赫然写着的是:
“斯人未逝魂犹在,孤灯秋雨翻疑梦”
慕容鸿瞅着这封信,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了。。。。。
第40章
那日符潼只是说了自己要出去,并未告知任何人要去哪里,是以瓢泼大雨刚下,谢道韫便遣人急急带了雨具去寻弟弟,只是他临行时也未说行止,到随扈们找到了自家郎君,已是酉时初,怕谢道韫心急病重,符潼未及换衣,便来了谢道韫所居住的暖阁外。
自己沾了寒气,恐侵了谢道韫病体,符潼不肯进暖阁之中,只在廊下隔着屏风与谢道韫说话。
“阿姊,弟去求了孙天师仙方,名为凝神清心丸的,已经吩咐人去细细的调制了来,赶明儿阿姊服了这药,看看可有效果。”
“阿羯,你出门去怎地还换了一身衣服?”
“啊。。弟在鸿胪寺外孙天师门前淋了雨,恰巧有旅居在鸿胪寺的使者盛情相邀,我恐狼狈模样失礼于天师,便去换了干净衣物。”
“这衣服很是合身,剪裁也很精致华美。”
“若论精细,自然是我谢氏毓庆坊的手艺最为精湛。待明日我让毓庆坊做几套时新衣物,拿去好生相谢对方便是。”
“既是国使,还是要避嫌。大朝会上自然会见到,不如待国宴之后,阿羯再去相谢,省的落人口舌。”
“阿姐所言甚是。”
出了暖阁九曲回廊,高峻已经等候在侧,附耳轻声对符潼说道:“郎主,郎主料事如神,果然有人偷偷溜进了书斋翻看。”
“哦?是谁?”
“是六郎君!”
“先不用声张,待我去叔父那问谢豁。你去帮我办件事。”
“请郎主吩咐。”
“你去鸿胪寺那打听一下,在西苑居住的是哪方使节。”
高峻领命离去。
符潼回到书斋坐定,粗看书斋倒是未见有人翻动的痕迹,实际上几处精细布置都有被人挪动的迹象。符潼早就怀疑谢氏内部,有人和王氏暗通款曲,没想到对方居然耐心如此不佳,仅仅月旬,便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