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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桃秾李(上)
叶渺那日乘车回了西通巷,头一件事,便是把刚刚从宫中出来的叶大护法拎过来教训了一顿,责令他往后再不许给顾秀透露一句自己的行踪。
叶大护法这下成了叶大冤枉,我什么时候给她透露过了?我不就是给不疑说你自己走的,不在驿站而已。
叶渺板着脸,说这个也不行。她本来打算跟一句不然就削了你的护法作为威胁,转念却想起当初把叶英拉过来当护法,本就是自己懒得处理族中杂务,叶英还天天嚷着事务太多,若是降职反倒遂了他的意,便想了想,选了一条前世今生都对叶英颇有威慑力的条款,你要是敢不听我的,我就去告诉堂主哥哥。
叶家清明堂的叶涓堂主乃是叶英之父,虽然教子严厉,却对叶渺这个幼妹一向颇为宠爱,见她摆出这个大杀器,叶英也算老实了,罢了罢了,你爱跟不疑闹脾气就闹去,我也懒得掺和。然后打了个呵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明日小霏在宫中正经设宴,你也要出席,别记岔了时辰,又起迟了。
叶渺对他知错能改的态度十分满意,至于宫宴顾秀也去吗?
叶英理所应当地点点头,近枝宗室死得都不剩几个人了,她是新帝母族的家主,这次给小霏主婚,当然要去的。
叶渺道:那我不去了。
叶英:不是吧?连这你都要躲?
叶渺十分高冷地哼了一声,我有我的道理,你知道什么。
执行了好几年的装糊涂政策既然不见效,叶渺心中觉得十分有必要对待顾秀那厮改变策略比如日前那次足够清晰的拒绝,再有,就是让那个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头脑发热的家伙冷静一下,提防着免得又一次被得寸进尺。
行动力极强的叶家主就这么一直躲到了女帝陛下的大婚,期间相府数次派人来请,又或是顾秀亲自登门求见,她都一律推了回去。只是到了眼下,皇室婚典遵循帝国古礼,大婚前三日须祭天礼神,新人双方不能见面,这种事情自然是主婚人代劳。她逃了数次,这一回却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过去了。
既然没办法,那硬着头皮也得上。以叶渺对于前世那位首相大人的了解,倘若想要什么,不弄到手可是绝不会罢休的。那人前世就是个最喜欢兵行险着的疯子,这下不会在天坛祭礼上给她设点什么圈套吧?
于是一直到祭典正式开始,叶渺方才从躲着的偏殿姗姗来迟,尔后就是跟着礼部官员的引导完成仪式,众目睽睽,顾秀倒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这也就罢了,只是直到祭典结束,众人一同在宴会厅中等待女帝陛下时,顾秀明明就坐在她临席,却还是一言不发,这就古怪了!
叶渺心中按捺不住好奇,目光就跟着不由自主地朝顾秀那边多转了几回,如此三番五次下来,顾秀当然有所察觉,平平淡淡地开口:叶家主有话对我说?
这口吻真是平静得过分,不过对顾秀熟悉如叶渺,自然听得出来语气中隐含的不满,顾秀这性子真是两辈子也没怎么变。不对,活了两辈子的人是她,眼前这个是原装正版的顾秀,只不过小小地修改了一点命运线走向。
叶家主继续装糊涂:你让尚宫安排座次,将我与你连在一起,难道不是首相大人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这种话对顾某人讲得回数多了,本自不以为意,只是话音刚落,却见那人眼中倏尔掠过一片黯然伤神之色,紧接着就放下茶盏咳嗽起来,身后侍女连忙要来服侍,却被顾秀摆了摆手,复又抬起眼来,静静看着她:本以为叶家主会继续避我如蛇蝎,不想还有今日相见之幸。既然有幸,我亦非那不识趣之人,又何必惹家主厌烦?
饶是叶渺因前世之事对顾秀大为提防,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心生愧意,这个顾秀并不曾辜负她,却因为那些前尘往事平白招致这样的对待叶渺心下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旁边顾秀就已经扶着侍女起身,声音清冷:既然叶家主如此不愿见到我,连碰巧同席都要疑心是我故意安排,那我也的确不应使贵客为难。今晚身体不适,便先失礼了,还请代为向女帝陛下赔罪,告辞。
叶渺刚刚开口想拦,却不想顾秀去意已决,走得甚是利落,宴会上贵宾不少,她若出声太大难免失礼,待从席上脱身出来时,顾秀已被卫仪扶着走得远了。叶渺站在宴厅侧面的那一根立柱旁,不觉怔怔然失了神。
她应当想到的。叶渺在心中不觉微酸,她熟稔顾秀的性情,不是后来性情冷酷手腕圆融的首相大人,还有年少才高,孤高标世的微明剑。那人身上的傲骨绝不逊于她的天才之名,如今日这般接二连三地被她直言相拒,大约也是真的心伤情淡,不欲多言了。
叶渺在原地伫立片刻,心中思绪纷繁,却忽而觉出旁边有风袭来,伸手一挡,正好格住拍向她肩头的一只手。那只手的主人笑嘻嘻地转到她面前,叶女侠怎么看着失魂落魄的?谁把你的魂勾走了?
叶渺见了这人却是讶然:你怎么从淞湖过来了?
风鹩笑道:你不是给秋老大发了请帖?请帖上说可以多带两名随从,我想起你这时候必然在京城,
', ' ')('自然要跟过来凑凑热闹。只是到了就被接进宫来,我也不敢乱跑,又不能出宫,不然早就找你去了。
叶渺一笑:那倒是连累风大船长闷了这些天。见开席还早,便携风鹩慢慢朝外走,顺着侧殿出去,到了花园里。夜幕初临,四下幽静,唯有稀疏的草虫之声,叶渺走到灌木掩映后的一张长椅上,拂了拂灰尘,和风鹩一同坐下来:半年不见,你在淞湖如何?
前些年的东南冥灵之乱已经平定,江南又有淞湖接壤,往来贸易兴盛,如风鹩这等跑海上生意的自然松快。风鹩笑着说了几件趣闻,又替秋白羽谢过三月里金刀会改选,叶家分舵派人前来助阵的情分。
这些都是小事,叶渺摆摆手,自道不妨。
风鹩道:还没问你呢,方才是怎么了?
叶渺虽不与她见外,但事关顾秀,又未有定论,总是不好出口,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好跟你说只是除你之外,我也无人可说这些了。她略略整了一下思绪,便将数日之事改换面目,和风鹩托出,只提了自己不愿惹她心伤,却也不愿答应她这一节。
风鹩听了倒是心大,大大咧咧地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不喜欢她那种类型?
她心中随着这话,不由得浮现出一树极繁盛的梨花,月色之下,花光洁白如雪,这开到极盛的将落未落之时,反而更添了几分凋零的凄美。花瓣旋然急落,和那尘封多年的回忆一并向她袭来。那人就正坐在花下,向着她轻轻一笑,阿渺,这个家主之位,就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或许就是因为那么一句话,前世她接下了那个众矢之的的叶家家主,重活一世,居然还是逃不开。
叶渺轻轻咳嗽了两声:修行中人应当道心坚定,不过多挂怀与外物,更不应
她说至一半,陡然觉得有些想笑,她前世的时候,是从不屑于这些说辞的。
其实如今也不信,术法深处永无止境,她的道心是俯仰无愧,却不干世间情爱之事。甚至于前世明虚拿这些话来劝她,都被她毫不在意地略了过去。何况在顾秀之事上,与其说是为了心无挂碍,倒更像是因为曾经结局惨烈,心有挂碍,所以不敢接近。
那人的确很会讨她欢喜,也的确是她为之心动的那一类,但她每一次见到这个顾秀的时候,想起的都是曾经的那个人。她深爱的那个顾秀并不在这里,眼前这个顾秀也不足以让她爱上。即便她妥协将就,糊涂度日,她和顾秀,也一样不会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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