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皇太弟和嘉太嫔事发,朝臣本以为皇帝定会治罪,但黄河之行回来后不久, 皇帝竟然赦免了嘉太嫔和十皇子, 也没有废除皇太弟之位。
皇帝对皇太弟称不上喜欢, 反倒是十分的冷漠, 可是不管大朝小朝, 他总是将这稚子带上, 是不是问皇太弟的想法,倒像是真的想要将天下尽早交给皇太弟。
赵珣面无表情看着底下站着的大臣, 对赵瑜问道:“赵瑜,你说说, 张大学士之策是否有道理?”
赵瑜满脸慌张,他一个六岁孩童,哪里能明白透彻大学士所言。
当下赵瑜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他看着赵珣眉头拧得深深, 更加战战兢兢。
赵珣心中焦躁, 他知道自己所做无异于拔苗助长, 可他抑制不住急迫的心情。
赵瑜太小了、太小了, 小到无法将朝政立刻交给他,还需要多少年,自己才能脱身去寻赵蘅玉。
玄微道士说过,海上蓬莱窥见过仙踪,他在心底不相信,但清醒太过痛苦,他情愿去相信。
蓬莱何处,只怕是在天与海、生与死之间……
“臣弟以为、以为……”
赵瑜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赵珣疲倦地一抬手制止了他。
他望着赵瑜苍白的小脸,心中漫不经心地想着,赵瑜定然是会恨他的。
他一手操控着赵瑜的命运,看着赵瑜沦落宫外,将他接入宫中封王,将他封作皇太弟,又将他下狱,如今又强要他学会一切。
赵珣忍不住想象,赵瑜长大后会怎样对付他,或许在死后,他会被挫骨扬灰。
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赵珣站起身来,漠然说道:“退朝。”
夜已经很深,延福殿内,狂风刮过,白色的帷幔随风而动,殿外,雷雨交加。
延福殿已经大变样子,赵珣笃信道士,按照道士的招魂之法,将延福殿布置得宛若灵堂。
但赵蘅玉一次都不曾入梦。
赵珣躺在榻上,眉头深深皱起,自赵蘅玉离开后,他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的梦里,是一片空洞惨白的荒芜。
他在梦中也在苦苦寻觅着赵蘅玉,可是赵蘅玉从不肯出现。
赵珣忍不住想,赵蘅玉必定是恨他,不然为何她不肯与他相见?
“蘅蘅!”
赵珣闭着眼,紧紧拧眉。
第一次,赵蘅玉出现在他的梦中。
梦里,他和赵蘅玉站在城楼之上,赵蘅玉大红的嫁衣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表情模糊,看着赵珣:“阿珣,你始终不懂我……”
赵珣心中一紧,他伸手去拉扯赵蘅玉的衣袖,但不知为何赵蘅玉轻飘飘地躲开了他,赵珣目眦尽裂,眼睁睁看着赵蘅玉落在了地上,眼前是一片可怕的红,赵珣不知那究竟是赵蘅玉的嫁衣还是她的血。
他追随赵蘅玉而去,然而下一瞬间,眼前景象骤变。
赵珣一愣,低头怔怔看着怀里的赵蘅玉。
他用力抱住赵蘅玉,声音有着细微的颤抖:“蘅蘅……太好了,原来是梦。”
赵蘅玉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赵珣不知为何没能抓住她。
两人站在摇摇晃晃的船上,赵蘅玉戚哀地看着他:“你什么都不懂……”
赵蘅玉向后仰去,湍流很快吞没了她。
赵珣只觉天崩地裂。
他猛然醒来。
“是梦……”赵珣舒了一口气,他伸手往榻上摸去,“蘅蘅,我做了一个噩梦。”
他摸索的动作戛然而止。
原来不是梦。
他已经永远失去了赵蘅玉。
一道惨白的闪电照入殿内,赵珣面色森白,尤为可怖。
大柳树村。
村头有一间小小茅屋,那是王则父亲留下的屋子,如今被他用来做了私塾。
今日,他教了一段《孟子》,茅屋里端坐的小孩却有些心不在焉。下学后,小孩支支吾吾告诉王则,他家里要他回家种地,以后再没有时间过来上课了。
王则怔忪,片刻后,他苦笑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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