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冷心冷情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芳嬷嬷以为,连太后当年也以为,太皇太后在先太子之子和赵珣之间选择了赵珣,是念着母子之情。
现在芳嬷嬷才有些明悟,太皇太后一直在寻找最趁手的筹码。
若当年是先太子之子登上了帝位,赢得自然是太后。
太皇太后本人,只能被高高架起,风光又冷寂。
她如今想要掌控陈妃生下儿子,和当年她的做法如出一辙。
芳嬷嬷不敢多言,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陈敏敏下马车的时候看见了赵蘅玉。
银顶黄盖红帏的凤辇缓缓停下,赵蘅玉的宫女撩起了车帷,扶着她下了马车,地上泥泞,宫人殷勤递上泥金彩漆的车凳,她袅袅站定。
因为太皇太后祈福而来,赵蘅玉穿着蜜合色的织锦裙衫,发髻上只有几根青玉簪子,清贵又淡雅。
她似乎不太需要外物装饰,比起几年前,赵蘅玉愈发风致又妩媚,这几日里更是容光焕发。
陈敏敏捏紧了帕子,霎时间觉得自己打扮太过刻意了些。
陈敏敏咬牙问道:“为何太皇太后让她来了?”
翠微说道:“来护国寺的托词是为太皇太后祈福,倒是不好拦着让皇后不过来,就连张妃也来了。”
陈敏敏恨恨甩了帕子。
她正要往护国寺里走,却看见山脚下又来了几架马车。
陈敏敏仔细辨认了一下,她喃喃道:“那不是永安侯府……”
她笑了,说道:“可真是热闹,原来是皇后娘娘的旧情人啊。”
翠微吓了一大跳:“娘娘。”
陈敏敏道:“怎么?她那些恶心事做得,我说不得?她二嫁之身,残花败柳,圣上倒是不嫌弃……”
翠微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陈敏敏却越说越是高兴,她道:“听说她还念着旧情,我自然要帮帮她。”
陈敏敏摸着腰间的掐丝珐琅小瓶,那是太皇太后交给她的秘药,让她能够和赵珣一度春风。
她倒是大方,愿意分一点给赵蘅玉和斐文若这一对苦鸳鸯。
入夜,护国寺蛩音阵阵。
月明云淡,斐文若站在月下吹一曲朝元令,笛声悠悠,难遣幽怀。
一年过去,斐文若原本的温和更是同玉一般莹莹生辉,风华蕴藉,含而不露。
他在少年之时,最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却暗地里背负了父亲叛国的秘密。
他担着重任,内敛过分,情绪多是淡淡的,赢得了他人一声君子的称赞。
他唯独外露的真心是对着赵蘅玉表露的。
也因为赵蘅玉,他一度生出了些阴暗的情绪,甚至不管不顾,预备背弃自己的信念,想要引兀良哈部落掺和争夺皇位之事。
他差点做了自己最不齿的叛徒。
赵蘅玉没有同意。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他依旧清清白白端端正正立于这世间。
不幸的是,他从此和赵蘅玉再无可能。
斐文若笛声微微凝滞,随后又顺畅起来。
在赵蘅玉离开的那段日子里,他有些自暴自弃,向赵珣自请,孤身去到了兀良哈部落,他九死一生,终于见到了父亲,在他的努力之下,父亲和大雍朝廷消除了隔阂。
父亲不用再假死或是背负叛徒之名,只要等到合适的机会,他就能回到大雍。
尽管斐文若很不愿意承认,但他还是不得不认同,赵珣是一个英明的皇帝。
在他陷入兀良哈部落的那段时间里,若是君主对他们父子生了疑心,他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和赵珣,相隔万里,互相憎恨,却尽释前嫌,配合得天衣无缝。
斐文若一曲吹罢,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悄然来到他身边,笑道:“听司业大人此曲,如观大人肺腑,中途略有瘀滞,而后一片疏朗,不愧是斐家君子。”
斐文若回朝之后,官拜国子监司业,想来将来拜相入阁也不是难事。
斐文若放下笛子,认清楚了这个道士,他道号玄微,原先赵珣痴迷求神问道的时候,他很是风光了一阵子。
赵珣找到赵蘅玉后,几乎是当机立断,就戒掉了这些神鬼之事,这玄微道士,也被重新打发到了护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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