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伯母再低头一看,赵蘅玉穿着青色的麻布衣裳,她才起的热情一下子就消退了。
王大伯母问道:“家住哪里?父兄是做什么的?”
赵蘅玉说道:“从前的事都已经忘了,这一年里和王郎住在大柳树村。”
王大伯母便更看轻了赵蘅玉几分,她心中暗想,虽说是生的美貌,可是个孤女。
王大伯母数落王则:“你父亲当年若来我们庄子帮持,如今你也能娶上个地主家的女儿,虽比不得你两个嫂嫂家中殷实,日子也能过下去,你现在……哎……”
王则忐忑望向赵蘅玉,他知道女儿家没有不脸面薄的,虽然赵蘅玉来时说过,不会在意大伯母的闲言碎语。
他望向了赵蘅玉,却见赵蘅玉不卑不亢,虽穿着破旧的麻衣,隐约之间有种不容人轻视的端方仪态。
王大伯母觑见赵蘅玉的神色,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发虚。
她皱了皱眉,又笑着说道:“等你大伯回来,一起吃个饭,晚上就不留你了,可是不巧,我家西边屋子塌了半面墙。”
王则听了这话,一时间异常窘迫。
这时候,王则的二嫂说道:“娘,后院儿那还有空屋子,小叔一家人能住得下。”
大伯母瞪了二嫂一眼,不得不违心说道:“哎呀,差点忘了,只是那屋子破落……”
王则打蛇上棍,说道:“不打紧、不打紧。”
大伯母一时进退维谷,只得放他们二人去收拾后院住下了。
这之后,赵蘅玉和王则就在桑子村住了下来,王则帮忙照看庄子,赵蘅玉做些绣活,每月的佣钱和租金一抵扣,剩下不了多少。
京中文风盛行,王则在农闲的时候也进城里去拜师学习,几月以来仿佛有了点开悟。
转眼已经到了冬日,岁末庄子里就要给侯府进贡,野鸡野鸭、干鹿干兔在王大伯母屋里堆了一堆,也许是为了让赵蘅玉开开眼,王大伯母特意请了赵蘅玉和王则来吃饭。
吃饭间,说起了侯府管家媳妇生日贺礼的事。
大伯母预备将大儿子塞到侯府管事身边,日后有机会接上管事的差事,这里头可是滚滚的钱财,就算当不上管事,在侯府当个差,也是一条好出路。
大嫂说道:“除了鸡鸭鱼肉,媳妇预备着去熙春楼买五吊钱的糕点,能塞上满满当当一大盒子,体面又好看。”
大伯母正要点头,忽然看见了赵蘅玉,她想要取笑乡下来的赵蘅玉,只怕赵蘅玉连京城有名的熙春楼都不知晓,她问道:“你说呢?”
赵蘅玉说道:“那侯府的管事媳妇,见识广,怕是熙春楼的糕点在她眼里只是寻常,大嫂不如用这五吊钱,去买一方红玉坊的绣帕,红玉坊的东西贵重,京中的千金小姐也要掂量着买,那管事媳妇应当舍不得花大价钱买这小玩意的。”
大嫂嗤笑道:“一方帕子是金做的不成,要五吊钱?”
赵蘅玉见她不听,就不再言语。
侯府管家媳妇生辰那日,大伯母大嫂和二嫂欢欢喜喜进了城,回来时却是闹了个鸡飞狗跳。
大伯母的大儿子偷鸡摸狗没个正当营生,大伯母费尽心思为他捞个管事身旁伙计的差事,却被自家小儿子给截下了。
大嫂给管事媳妇送了一大盒子点心,管事媳妇收下,神色如常。
她没想到,自己妯娌将赵蘅玉的话听了进去,买了一方红玉坊的帕子,这礼送到管事媳妇心头去了。
大嫂这才明白,京里攀比之风盛行,红玉坊的帕子,最能满足这些媳妇姑娘们的虚荣心。
进屋时,大嫂和二嫂还在吵吵嚷嚷。
大伯母拢着手若有所思:“则哥儿这位还真有些见识,这一双眼睛带着富贵,怕不是寻常人家的闺女。”
今日赵蘅玉来到主屋,莫名觉得大伯母和二嫂亲切热络不少,大嫂却躲在一旁,阴沉沉地看着她。
赵蘅玉心中不解,坐下时,大伯母往赵蘅玉手心里塞了一吊钱,她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前几月收你们的租子,是怕则哥儿大手大脚,眼看年节就要到了,快置办几身新衣裳去。”
赵蘅玉望着手里的铜钱,不知大伯母今日的变脸是为何。
她蹙眉想了一想,仿佛她和王则交的租子不止这一吊钱。
大伯母和蔼问道:“玉儿啊,这么久了,你就没想起来你家在哪里?”
赵蘅玉心中一紧,但仔细观察大伯母的样子,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赵蘅玉摇了摇头:“都不记得了。”
大伯母笑容有些僵硬,她握着铜钱的手一时间没有松开,像是有些肉疼的模样。
赵蘅玉知道大伯母心眼多,从她这里得一分,怕是将来要还上十分,她便将铜钱推了出去:“大伯母,我们住在这里本就是叨扰,这钱是应该交的。”
大伯母略略推辞了一下,面上带着勉为其难地神色,将铜钱又收回了袖中。
她行云流水收了钱,忙招呼道:“这兔肉鹿肉都拿过去、拿过去。”
二嫂子提了一盒糕点过来:“我亲手做了点糕点,尝尝。”
赵蘅玉受宠若惊,提着兔肉鹿肉和糕点,回到了后院。
大伯母一家人忙完了管事媳妇的生辰,又接着开始忙着岁末的上贡。
家里男人们将年货都清点完毕了,赶着年节进城去。
大伯母带着大嫂和二嫂也要进城,到了侯府她们这些人不光能领赏银,说不准被贵人看中,能得个好差事呢。
这次,大伯母竟然也叫上了赵蘅玉和王则。
赵蘅玉同意了。
冬日里也许是风寒,季獾儿一直病着,虽看起来不算严重,可依旧让人心焦不已,赵蘅玉想着,京中的大夫总比村里要强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