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勾勾手指,素娥会意俯下身子,文君在她耳边细细说了什么。素娥的神情从不解,变作惊讶,从惊讶变作兴奋。待文君说完,素娥便想法子去文府传话了。
十日后,一桩大事传遍了昭阳城。
右扶风沈穆清大人辖地,发生了一桩盗窃官银的大案,涉案银两高达两万两。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盗窃,而是由一伙儿武艺高强、计划缜密的人进行的,现场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且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如同消失了一般踪迹全无。
昭阳搜城,各大关卡严密排查,仍然毫无消息。皇帝震怒,怒斥沈穆清,并命其一月之内,必须协助廷尉破案,否则罢官处置。
查了整整半个月,但此次盗窃案情实在诡秘,就连廷尉崔玮也甚觉此案难破。消息传开后,朝中官员,皆替沈穆清大人惋惜不已,年纪轻轻,却时运不济,逢此怪案,怕是前途尽毁啊。
一月之期,眼看着就要到了,此案仍然没有任何进展。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廷尉崔玮家又出了事。崔玮的老母亲,意外走失,家人遍寻不见。
南朝素来重视官员孝廉,天大的事及不上一个孝字,为了不授人以柄,崔玮不得不请旨离开右扶风辖地,回家找母亲。
于是,这案子,便都落在了沈穆清一人肩上。
自案发已有二十六日,沈穆清一门心思皆在案子上,一段时日下来蓬头垢面,人也消瘦不少。因着皇帝怒气未消,朝中也笼罩着一层阴翳。
就在这日早朝,新上任的京兆尹,右手举着一册证词,在百官的注视下,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踏步走进了未央宫宣室殿。
“启禀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沄泽看清说话者面容,坐起了身子,面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毕竟今日是这位号称是崇愈夫子弟子的人,第一次主动奏事。
卢若英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的将江梅韵一案的始末,陈述的清清楚楚。自听到廷尉崔玮判出冤案时,沄泽的面色便开始逐渐下沉。一直听到卢若英说出廷尉家仆胁迫式微作伪证那刻起,沄泽的脸色一难看到了极点。
队列中,三十岁出头的管图瑞低头望着脚尖,只觉指尖冰凉,贴身的中衣早已被虚汗浸透。
同样不安的还有三十七八岁模样的廷尉崔玮,自承德元年前廷尉杜衡之后,他已在此位七年,沉浮官场这么些年,这还是第一次出了纰漏。崔玮心中除了不安,更多了一份对卢若英的忌惮。
无论是崔玮,还是管图瑞,此二人皆是杜衡举荐。杜衡虽神色自若,但心中却起了疑虑,为何最近的事儿,总是冲着他来。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可是杜衡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人便是大司空易修远,可是以他对易修远的了解,他根本没有这么缜密的心思,他无非就是手里有个傀儡太尉,能提他做做挡箭牌,其余的当真及不上不算出色。他要有这能耐,早就把他拉下司徒之位了,何以等到今时今日。
杜衡将所有有嫌疑的人,都细细掂量了一遍,却也没找到一个确切的人。
“你可有证据?”沄泽忽然开口问道。
卢若英将手中式微画押证词呈上:“回陛下,微臣手中的便是男侍式微的证词。”
“呈上来。”
沄泽看完证词后,冷言道:“管图瑞,你可知罪?”
管图瑞闻言,好似睡梦中的人被耳边铜鼓惊醒一般,身子陡然一颤,他倒吸一口凉气,跨出队列,匍匐在地。
“孤在问你话,可否知罪?”
管图瑞身子又是一惊,他神情呆滞,木讷的动动嘴唇,到底也没有回答皇帝的话。
这时,太尉孙逸之冷哼一声,道:“如此看来,陛下已不必再问。”
管图瑞这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免连接时泪水,只听他嘶哑的哭诉道:“陛下,臣交代,臣都交代,人是我杀的,还请陛下开恩,留臣一条性命,臣上有老,下有小,都指着臣一人养活,臣不能死啊。”
卢若英闻言,厉声质问道:“你找李十安替罪时,可有想过他也是上有父母之人?可有想过大发慈悲饶他一命?可怜李父李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蒙受不白之冤,四年来没一日过得安稳。”
卢若英含了叹息之色,语气哀凉,他行礼向皇帝说道:“说到此处,有一事,臣不得不报!这四年间,李父李母,日日吃住皆在京兆尹衙门对面的街角处,只求前任京兆尹能够大发慈悲,报上此案,上达天听,为儿洗冤。怎知,葛婴不仅充耳不闻,且因不堪其饶,命人打碎李父膝骨。直至葛婴犯案,微臣上任,此等骇人听闻的冤案,才能重见天日。”
沄泽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在平天冠的珠帘后,扫视着眼下这一群官员。他怎能不知,葛婴、管图瑞、崔玮等人如此徇私舞弊,背后是有谁在撑腰。
这看似是一桩命案,却牵连着他大南王朝如今的局势——官官相护,任人唯亲。他虽是皇帝,可是底下的官员,有几个是真正忠于他的?他们眼里,只有那个助他登基的大司徒。就连是否能选个合意的妃嫔,亦要受杜皇后左右。
这皇帝,做的委实窝囊。
可他到底是帝王,他不能容忍一直这样窝囊下去。沄泽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忍下心头的一团烈火。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切需得从长计议,断不能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