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若英直视着文君的眼睛,温文尔雅道:“小姐久负才女盛名,所做诗词,卢某也有幸拜读一二。只是能将我卢若英收为己用,必然是让我钦佩之人!还请小姐莫怪,小姐他日若有其他难处,卢某必然倾力以报。”
文君闻言,唇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她懂,卢若英言下之意是说,她文君虽负才女盛名,不过只会吟诗作对罢了,并没什么值得他钦佩的地方,所以他不会为她所用。
文君报以得体的笑容,推心置腹道:“先生的顾虑,文君明白。如今朝中局势想必卢先生心中有数,关于这点,我只答先生一句话——崇愈夫子的心愿,亦是常老先生的心愿,我自然一脉相承!”
文君扶一扶鬓边碎发,嘴角含笑,不徐不慢的说道:“至于先生顾虑的第二点嘛……我想跟先生打个赌。”
“赌?”卢若英拖了个长音,颇有意味的将这个字咬在唇间。
文君的目光如水一般淡然,轻轻的落在卢若英的身上,得体温雅的笑容衬得她更加高贵疏离,只听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就赌我能否让你钦佩!”
卢若英眸光闪过一丝惊讶,眼前这名容貌可人的少女,竟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足够狂妄!却也——足够有趣!
卢若英嘴角挂上一丝玩味的笑,望向文君的眼中颇有些质疑。
卢若英所有神色,逐一落在文君眼里,只是他此时如何想,文君并不在意,她要的,是最终的结果!
只见文君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掌,立在卢若英的面前,抿唇一笑,道:“三月为期,击掌为誓!”
卢若英显然是来了兴趣,定声道:“好!若小姐赢了,卢某从此鞍前马后,唯小姐是从。”
他亦伸出手掌,与文君连击三下!
用过中饭,文君便启程返回昭阳。因着卢若英伤势的缘故,文君便让陆离暂时留下来照顾卢若英,待他伤势好转些,再好生接到昭阳城。
卢若英晚一些来也好,在他正式抵达昭阳前,文君正好先给他备下一处像样的住所。
路上,文君掀开车窗上的小帘,夕阳暖黄色的余晖洒在她的面颊上,此时的日头并不耀眼,隐约能感觉到几分暖意,令文君颇感舒适。道上人流稀少,偶有几只寒鸦,披着霞光飞落枯树枝头,文君唇角漫上一丝笑意,寒鸦带影来,原是如此令人中意的景象。
回到文府时,日暮已落。
文君刚进府,便见一名小厮小跑上前,行礼毕,呈上一枚小竹筒,上报道:“小姐,右扶风[注1]沈穆清大人送来一封密函。”
素娥接过竹筒,小厮目不斜视,行礼退下。
穿廊过巷,入了四进院,文君方回到自己房中。刚推开门,一股暖流迎面扑来,火笼将屋子里包裹的宛如阳春三月。
素娥服侍文君褪下厚重的披风,又上来几名婢女,一名为文君奉上擦手的棉布、一名为文君奉茶、另一名则往火笼里又添了几块炭。
文君在书桌前坐下,抿了一口茶,接过素娥递来的密函。
文君拧开小竹筒,从内里抽出一块素白的绢布,细读了密函上的字,嘴角露出一丝颇为满意的笑。文君看完,将绢布递给素娥,素娥接过,熟稔的将绢布丢进了火笼里,素白的绢布瞬间被火舌吞噬。
☆、簟色寒
这时,门外传来有节奏的叩门声,文君示意素娥将门打开,迎进一人。
文君抬头望去,正是她的义父,文濯身边的贴身护卫——叶蓁。
叶蓁跟了文濯许多年,同文濯既有主仆情分,又有患难之义。文濯待他如左右手,他亦对文濯忠心耿耿。
他早年同文濯一起,经历过一场大战,以至于从鼻梁到右下颌处,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疤。他生着一双粗黑倒竖的剑眉,又续着一缕长至喉结的胡须,这副面容,乍一看,很是骇人。
叶蓁踏步上前,向文君拱手行礼后,便开门见山道:“小姐的画像,主上已托人送入宫中。主上明日要出一趟远门,万事皆由小姐一人做主。主上还说,小姐不必拘泥于凡俗之礼,晨昏定省日后便免了,若有事,主上自会相召。”
文君闻言,指尖微微一颤,细微而又不易觉察,仅仅刹那间,文君已恢复了往常的淡漠。她放下书,端起茶盏,缓缓的刮着,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仿佛对叶蓁所言,浑不在意。
文君示意素娥,打开梳妆台旁的角柜,素娥会意,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银瓶,向叶蓁手边递去,但叶蓁只是扫了一眼,并不接过。
文君抿了一口茶,许是茶水还有些烫,又许是茶味过浓,她蹙了蹙眉,将茶盏放回了桌上。她扫了一眼叶蓁,方才不徐不慢的说道:“知道了。还请转告义父,初春凉寒,恐义父咳疾发作,文君特意按照义父的药方,制了这一瓶药丸,足够两月之用,务必请义父带在身旁。”
叶蓁并不接那瓶子,只道:“主上自有安排,不劳小姐费心。”
文君颇有深意的看了叶蓁一眼,唇边闪过一丝无奈的笑,她自然知道文濯担心什么。文君神情依旧淡漠,指尖抚摸着软被上的苏绣双鹊报春,轻描淡写的回答:“此药丸特意用银瓶所盛。”
叶蓁闻言,看了看素娥手中的瓶子,这才收下,向文君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叶蓁铿锵有力的步伐渐渐远去,屋内复又陷入久聚不散的冷寂中。地龙里腥红的火光,灼灼跳跃在文君倾城绝世的侧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