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绣莹是崔氏的嫡小姐,远不是这个外室低贱的身份能比较的,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外室扶正。
所以他当初将孩子带走的时候,只是晦暗不清地说,这个孩子日后就是嫡子,自此再也不用过上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这个妇人出身卑贱,向来性子软弱,甚至都不曾大声言语过,现在这般突然告上大理寺,将事情闹得这般大,多半是有人在背后出手。
谢玄并没有想到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现在要用这般恶毒的手段,镇国公府原本因为废世子的事情就与新帝关系微妙,又因为从前谢容珏行事放肆的缘故,与不少官宦结仇,尤其是顾家还有远阳伯府。
崔氏或许并不在意崔绣莹所谓的伉俪情深,毕竟盛京城中纳妾作乐的世家子简直犹如过江之鲫。
但是这件事若是闹在大理寺,对于崔氏声名也有影响,而且还是个外室子,而且谢玄还是因为这个外室子,将现在是抚远副将的谢容珏废了,原本崔氏也要占个外祖家的声名,现在却又没了牵连,就因为此,崔氏多半也要与镇国公府交恶。
即便是显赫世家,处处为敌,也并不好受。
镇国公想到这件事,面色铁青,可是台上的林霁却又一副秉公办案的模样。
这种事情搜查起来肯定是有点困难,毕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就连那位原本正在啜泣的妇人,看着此时堂中肃穆的氛围,都突然有点儿后怕起来。
然后她大着胆子看着不远处的谢玄,这位镇国公哪里还有往日的脉脉温情,几近只剩下戾气——
搜找人证物证出奇的顺利,简直就像是在原地等着林霁发现一般。
接生孩子的稳婆,孩子出生时候的八字,私宅的地契,私宅之中妇人生活的痕迹,还有居住在附近的人证。
不过几日,就顺利地收集齐全。
全盛京城的人都知晓了,之前所谓的废世子,从来都不是什么觉得谢容珏行事跋扈,也不是因为其他,不过是镇国公自己的一己私欲罢了。
因着西境战乱,朝中官宦大多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哪有敢在这个时候惹是生非的,御史台闲着月余,正巧碰上了个撞上来的,高兴还来不及,赶紧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参了镇国公一本。
行事荒淫,不顾礼法,欺君罔上,还有个……有眼无珠。
边关战事的消息,自然是传到了盛京,新君果然看人极准,那位从前的纨绔世家子,在西境的时候展现出了令人为之惊叹的天赋,虽然只是副将,可是他的每一步,都极为精准,几乎是先前早有预料一般。
独孤珣是不世出的将才,可是这个从前过路盛京城的纨绔子弟,却又丝毫不落下风。
是中原难得的,近数十年来,唯一的将才。
势如破竹,战无不胜。
而镇国公,居然就这么废了世子,自此这位将才日后的功名,自然也与镇国公府无关。
只怕是后悔得梦中都要气醒,还有整个宗族,还包括镇国公夫人背后的崔氏。
所以写奏折的御史台官员思忖很久,最后还是添了个有眼无珠上去。
这件事在街头巷尾闹了许久,崔氏和镇国公府前后磋磨许久,谁都不曾让步,中间还夹着那个柔柔弱弱,只会哭泣,却生出了个儿子的外室。
听闻最后的定论是,吵吵嚷嚷许久,来回就是谢容珏与那个外室子的事情,就连镇国公自己都烦了,也懒得对崔绣莹再装出什么温柔模样,态度冷硬地直接休妻。
而崔氏那边也同样不甘示弱,上奏请求沈琅怀削爵,直言这样的行径,难以成为盛京世家表率。
听闻朝中沈琅怀看了一出好戏,末了又不阴不阳地对谢玄道:“镇国公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沈琅怀素来擅长这样说话,只怕谢玄面上笑着应和,心中还不知道能气成什么样子。
沈初姒咬着糕点,听到关于镇国公府这些话的时候,也并无多少情绪。
镇国公府怎么样,与她并无什么关系。
宋怀慕时常会前来仁明巷找她,她一边咬着蒲双做的糕点,一边含糊不清地对着沈初姒道:“阿稚若是当真很担心的话,我们要不要前去一趟鸣秋寺,多少也求个平安。”
可是沈初姒思忖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宋怀慕不解,咬着糕点问她原因。
其实也谈不上是什么具体的原因。
只是因为当初她佛经千万卷,也未得所求。
沈兆最终还是因为重病难愈,当初手抄的佛经,字字句句分明都是虔诚,也终究也未曾护得父皇平安。
所以,此时她也不想,现在也不得所求。
所以她从未誊抄佛经,也并未前去鸣秋寺。
怕落得一样的结局,只是在心中默默恳求诸佛,让他得以平安归来。
宋怀慕偶尔会问她,“谢容珏离开盛京已经将近两月,所以阿稚,会想起他吗。”
沈初姒听闻这样的话,也会倏然之间有点失神。
其实她在陪着雪球出去散步,跟着蒲双做点心,又或者与宋怀慕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想起他。
盛京城少了一位喜欢穿着绛红锦袍,行事妄为的少年郎君,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
就像是仁明巷前的溪流还是日夜未停,就像庭前该落的花还是不曾片刻迟疑,就像每日朝暮,不曾停歇。
只是偶尔在夜间,她抱膝坐在床榻边缘,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脚踝上带着的红色的小珠,还是会想起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想起他倏然带笑的眼眉。
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侧,烛火晃动,似跳跃的浮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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