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人前脚刚把松雀拎走,后脚便进来叁个人。
为首的,是个粗鲁壮汉,身高八尺,膀阔叁停,再看面相,直令人不敢恭维,但见他:
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豁口尖牙;七进七出,赵子龙脸上单骑救主;八凸八凹,薛仁贵额头马踏山石。
真个是,白日见了魂飞,夜来见了魄散,若问世人何为丑,但观此公便足矣!
丑汉身后,衬着两个风流人物:一个袅袅婷婷,金钗银钏,蚕衣凤裙,一眼一媚态,一语一婉转,不用说,便是唐莞唐花主是也。
另一个,脚迈风流步,胯扭潇洒态,面如银盆白如盐,腰似龙蛇轻比柳,头戴杭州巾,手握西川扇,真个是,胭脂队里楚霸王,花柳巷间吕温侯。
婼菜缝中看着,对小九附耳低语:“那不男不女的俏官人,就是高衙内!”
唐莞伺候一丑一俊两人坐下,见桌上杯盘狼藉,说道:“诶呀!都被那畜生糟蹋了!”因向门外吆喝道,“快都撤下去!好酒好肉重新摆来!”
“主人不必多礼,小可粗鲁人也!”丑汉说着,伸手撕开烧鹅,连骨带肉大嚼起来。
“宣将军果然豪爽。”高衙内轻启朱唇,柔声果然不辩雌雄,“临行前家父嘱咐,宣郡马乃蔡太师手下爱将,务必好生接风洗尘!”
“不敢不敢!小可何等丑陋粗人,竟惊扰了太尉爷,恕罪,恕罪!”
原来这丑汉,便是是来日梁山头领之一,地杰星丑郡马宣赞是也,如今在太师蔡京手下,任兵马保义使一职。
正说话间,花娘小二端盘把酒而入。酒过叁巡,寒暄客气罢,高衙内把盏敬了唐莞一杯,说道:“唐花主,你我与宣将军,皆不是外人,还想请教花主,那‘占肠法’的来历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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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莞连忙回敬道:“这有何妨!衙内容禀,这占肠之法,乃是外邦大秦宫中之秘术也。”
“秦国?”高衙内疑惑道,“莫不是十六国苻坚之后人?”
“此大秦非彼大秦也。”唐莞笑道。
“哦哦,小将戍边多年,可为衙内解答。”宣赞放下肘子,拱油手道,“好教衙内得知:大宋以西,有国契丹,契丹以西为回鹘,回鹘以西为大食,大食以西,乃大秦也。大秦物丰人稠,城坚池深,兵多将广,繁盛不下中国。只是山遥水长,国人多不知也。”
“宣将军所言不错。”唐莞颔首笑道,“那大秦皇帝,手下有50高僧,名曰‘祭王’,会各路数术占卜,辅佐圣上。后有皇亲弑君自立,登基之日,七七49位祭王,皆叩首纳吉言,唯有一人,双手染血,立而不跪,口出凶兆,此人便那占肠祭王——两位官人请看!”
唐莞起身,从袖中取出一画轴,挂在墙上展开,两人随即起身观瞧。
但见那羊皮卷子上,人物皆巨目高鼻,金发卷髯,身体长大,神滞气僵,不似中国物色。
高衙内凝眉眯眼,捻着画卷,又嗅嗅指尖,点头道:“着实是有年头的东西!难得难得!可不要给家父见了,不然非要夺爱不可!”
“小——啊不,衙内爷过奖了!”唐莞指着画上,一个头顶圆光,佛样的人物,继续道:“那皇帝闻言大怒,将占肠祭王,连同九族门生千余人,杀害殆尽;图书文章,系数焚毁,只要断了这占肠之术。幸而苍天有眼,不灭绝学,祭王家中有一后人幸免,流离辗转,被波斯商人贩到京城,被奴家1000两银子买了。”
“原来如此。”宣赞点头道,“只是小将听闻,数术占卜,趋吉避凶为本,这占肠之术,怎落得个全家屠戮呢?”
“哈哈,宣将军岂不听闻?”高衙内转头笑道,“文王善卜,拘于羑里,诸葛妙算,积劳而卒,郭璞通灵,命不过午。故孔子曰:看命和尚半路死,风水道人没处埋,不占而已矣!”
叁人笑了一通,忽听门外一声凄厉惨叫,连声切切求饶,又有脚步忙乱,公人喧嚣,铁链叮当,杯碗破碎,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