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丞相夫人压下心头的酸涩,拍了拍王婉的手背,温声都:“时辰差不多了,婉儿陪母亲一起去迎接贵客吧。”
除了想要宴请大将军夫人之外,其实王丞相夫人更想让王婉出去走走,多接触人,别一直闷在家里。
丞相府门口,缓缓停下一辆奢华的马车,正是大将军夫人。
大将军夫人容光焕发,昨日和前几日身上手上受得伤仿佛一夜全好,她坐在梳妆台前让小丫鬟为自己捯饬一个多时辰,此时周身珠环玉翠,雍容大气。
大将军夫人此时站在丞相府门前,望着丞相府朱红色的大门,没有武亲王府阔绰巍峨,她心头一阵畅快,腰背挺得笔直。
她回来了,她从嘉福寺回到了京都城,她又是端庄矜贵的大将军夫人,所有的人都会钦羡她,她要借此机会正式昭告她的回归。
“大将军夫人,您来了。”小厮见到门口有一定奢华的马车,挂着武亲王府的装饰忙通知王丞相夫人,王丞相夫人急急忙忙赶出来,满脸笑容迎着大将军夫人。
大将军夫人望着王丞相夫人双眸滑过流光,不动声色打量她,展颜缓缓笑开了:“王丞相夫人,八年未见你风华依旧啊。”
大将军夫人与王丞相夫人算是老相识,当年她们两人并列“京都双姝”,明里暗里较劲,最后大将军夫人夺得头筹,嫁给矜傲无双当时还是武亲王世子的大将军。
“大将军夫人您亦是,风姿绰约,气质高华。”王丞相夫人听得大将军夫人得夸赞,眉眼含笑亦是恭维道,眸光微顿,停在大将军夫人满头银发上。
“您这是?”王夫人神情担忧,细细问道。
大将军夫人摸了摸自己的鬓发,指尖一颤,脑海里又想起大将军当年笑吟吟夸赞她“青丝如瀑”的场景,她抿了抿微微发颤的唇角,低声道:“大将军不在,我……”
她说了半句,直接顿住了,王丞相夫人直接脑补了她在大将军逝后哀恸欲绝满头青丝尽白的场景,眼里闪过惋惜,忙贴心得岔开了话题。
“大将军夫人,这是我的女儿,王婉。”王丞相夫人一手牵过王婉的手,对着大将军夫人柔声介绍道。
王婉今日着一身粉白色的齐胸襦裙,娇俏端庄,她朝着大将军夫人虚虚一礼,温声道:“大将军夫人。”
她长相秀丽,姿态端庄,举止落落大方,妥妥得一个大家闺秀。
大将军夫人眼里闪过满意,对她温柔一笑,转身朝着王丞相夫人夸赞道:“王夫人生了一个好女儿,定了人家没?”
王丞相夫人夫人挽着大将军夫人一起朝着院内走,听着大将军夫人此言眼睛一亮,转身朝着大将军夫人笑道:“还没定人家。”
她拉着大将军夫人的手,神情惋惜道:“你我二人手帕之交,又同时出嫁,天大的缘分,我还想着我们能一起结个亲家,谁知您多年未曾下山。”
说着她还重重得叹息一声,声音萧瑟,叹罢她忙反应过来笑道:“瞧我这话说得,姐姐家世子前些日子已经成亲了,我就是遗憾不能和姐姐您结为亲家。”
她将尊称大将军夫人也换成了姐姐,语气更是亲和了几分,神情惋惜之中还存着几分期翼,欲说还羞。
大将军夫人顺着王丞相夫人牵着的手望了望王婉,王婉此时低垂着头不敢看她,双颊酡红,大将军夫人心中一动,瞬间知晓了今日王将军夫人的意图。
她思忖了一瞬,思绪停在李枢瑾昨日与她说话时淡漠的表情和语气上,尤其昨日他一句“佛祖不会保佑您”让她半夜未眠,大将军夫人眸间一抹冷芒划过,眉目发沉。
半响,她突然眸光一亮,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一瞬而是。
她扭头朝着王丞相夫人粲然一笑,拍了拍王丞相夫人的手温声道:“妹妹此言甚得我意,我也是少时就想着和您结为亲家,不想大郎二郎为国捐躯,只剩下不成器的三郎李枢瑾。”
她叹了一声,似是对李枢瑾不成器很是不满,却不想着为什么李枢瑾至今成了一个纨绔子弟。
她瞅了一眼王婉,拉着王丞相夫人压低声音道:“我武亲王府子嗣单薄,武亲王和我亦是希望武亲王府子嗣绵长,就是世子正妃已定,恐委屈我们的婉儿。”
王婉听她这么一说,心口蓦然一跳,双颊爆红,羞得不敢抬头,忙躬身朝着两人行礼道:“大将军夫人,母亲,您们……我,我先去院里招待客人了。”
说罢,她脚步凌乱快步离去,粉白色的裙角掀起一阵薄风。
大将军夫人看着她青涩的样子,心头大好,与王丞相夫人两人对视,又细细说了几句,说罢,两人掩着唇大笑出来,兴高采烈。
苏苏站在一侧小道丁香树下眉心紧拧,唇抿成一道紧紧的弧线,她刚想上前与大将军夫人说话,撞上了大将军夫人与王丞相夫人聊天,她本想等一等两人话尽在上前见礼,却没想到听到了不该听得。
苏苏垂眸盯着地上的青石道,神色伤痛,现在看到的大将军夫人和她心目中想望的大将军夫人一点都不符合。
她犹豫了良久,一咬牙快步离开了王城相府,朝着武亲王府走去。
大将军夫人在王丞相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在场权贵之家的妇人,被恍然大悟的夫人们环住中间,她怡然自得得享受众星拱月的荣宠,这才是她应该过得日子,所有人巴结她、羡慕她、恭维她。
一场宴会结束时她神清气爽,还有些恋恋不舍,想着答应了王丞相夫人的事儿她含笑离开了丞相府,坐下马车里翘着兰花指思索。
车夫恭敬得朝着车厢内禀告:“夫人,到了。”
“嗯。”大将军夫人缓步下车,踏入大门门槛时迎面碰上出门的洪珂。
洪珂看见她神色一顿,驻足恭敬得问好:“大将军夫人。”
大将军夫人朝他缓缓点头,等洪珂已经走过,她望着洪珂的背影神色困顿,看着有几分眼熟,一时未想起这人是谁。
等洪珂的背影快消失时,大将军夫人眉梢一挑,面上笑开了:“原来是这个医者,哈哈!真是瞌睡来送枕头。”
大将军夫人望着洪珂挎着箱箧的身影,想了想上一世他摇头失望无助的表情,想到李枢瑾哀痛恳求她的样子,顿时眉飞色舞,快步朝着正院走去。
大将军夫人走得是虎虎生风,人若是端着一种架子没有被人拆穿则一直会端着这种架子,会想尽办法去维持这种虚伪的表面,竭尽全力。
而,若是一人精心营造的形象一旦被拆穿、被破坏,则会升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这即是大将军夫人。
她要当一个端庄贤淑的贵妇人,这么多年她也一直这么做着,为了维持这种矜贵贤淑的形象她不惜正值韶华孤身上嘉福寺吃拆念佛,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处心积虑营造的完美形象有一天会被人拆穿,那人还是她的儿子,李枢瑾。
李枢瑾见过她上一世的竭嘶底里和她造成的种种不幸,这一世也知道她心中苦苦掩埋的秘密,这让大将军夫人在为形象崩塌痛苦崩溃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和轻松。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不再苦苦得克制自己,拘束自己。
她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享受大将军夫人的种种优待,可以着华服美饰出席上层贵妇间的宴会,洋洋得意得享受她们无知而艳羡的目光。
大将军夫人刚从王丞相夫人筹办的宴会上归来,在宴会上她享受到了八年来没有享受的荣耀和恭维,众星烘月让她有些飘飘然,想要更多,想要报复!
报复那个让她形象不再完美的李枢瑾,她的儿子,他怎么能这样不尊敬他的母亲,生他养他教导他的母亲,他真是不孝!
对,他就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