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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风发现自己竟然不忍心拒绝夜榆的要求,哪怕夜榆的要求是这样的不符合他的期望,但是……
夜榆说,喜欢朴素……于是丝绸锦缎都该做了棉布麻衣。
夜榆说,喜欢简洁……于是诱惑的长袍广袖只好改成最简单的短衫劲装。
夜榆说,喜欢黑衣……于是大红绛紫的新衣就全变成了黑得不能再黑的黑色。
于是,夜榆感激涕零地抱着新衣服满足地笑,柳清风攥着拳头在寒风中凄凉凌乱。
于是,夜榆穿着新衣左转右看直夸做工合身,柳清风软在椅上闷闷地恶狠狠磨牙。
他决定了,以后再去买衣服装扮眼前这家伙,绝不能事先打招呼,更不能带着他一起去,柳清风想着,要不然……
夜榆那漆黑但剔透的,满含着信任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驻片刻,就足以让柳清风变成一个只会点头的家伙了。
这么下去可不行啊!柳清风摩擦着自己的下巴,苦思冥想,却找不到对策。
走神再回神的功夫,柳清风看见夜榆已经又换回了旧衣,噼里啪啦地开始把大块的劈柴砍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堆积起来。
唉,这个人啊!
感叹着,柳清风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左肋间有些隐隐地疼痛。
大概真的是有代沟存在吧,柳清风的确是非常不能理解夜榆在很多时候的逻辑。比如,为什么会为了他随手的救助就认他为主,并且表现得这样勤恳谨慎又恭敬,再比如,为什么会这样容易地就满足,可满足了却并没有就此对自己亲密起来。
柳清风不得不开始琢磨,自己是否应该也涉入江湖,体验下腥风血雨,顺便研究下江湖人的大脑回路,由此推断出夜榆的脑袋里究竟都转悠着什么念头。
可是……柳清风有些默然地看看自己光洁修长但纤细的手指,他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若是跑去那些莽撞武人堆儿里,只怕不是自己送死,就是要把夜榆拖累死了吧?
于是,一向有些自恋,即过分自我满足的柳清风柳少爷,难得有些自卑起来,为了自己的孱弱。
王德如很吃惊地发现,从来是催一催动一动一知半解不求甚解的柳清风,在年关已近正是人人浮躁懒散起来的日子里,忽然变得勤奋好学任劳任怨起来。
不仅抢着整理处理了所有的药材,通读了王德如所藏的所有医书药经,柳清风近来的表现简直就像是半本十万个为什么——只有十万个“为什么”,却没有半个答案的那种。见了什么,小到豆腐为什么是豆腐,大到皇帝为什么是皇帝,柳清风近来都能很敏捷地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提出一个刁钻却恰到好处的“为什么”,而后用非常认真和谦虚的神色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被抓住的无辜人士,等待回答。
柳清风这究竟是要干啥?王德如费解。
夜榆刚开始还很高兴。因为他的主人常常会问他“这豆腐很好吃呢,是怎么做出来的?”之类的小问题,和他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多,仿佛是越来越重视喜欢他了。
可是慢慢的,夜榆不安起来。主人是不信任他做出豆腐吗?为什么要问怎么做的?是怕有毒还是怕什么?
柳清风赶紧解释,答只是觉得好吃,想问问怎么做,若将来夜榆不做了也可以自己做来一饱口福……
于是夜榆更愁,主人是要做什么呢?如果他想吃,自己肯定是说什么都要做的呀,怎么会不做呢?难道是主人还是不信任自己的忠诚吗……
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还好,只是柳清风并王德如两人连着吃了十几天各式各样的豆腐罢了,间接后果却是,柳清风更加发现自己不了解夜榆了。
而后,柳清风就开始进一步地深入地探讨自己和夜榆的关系——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夜榆?还是仅仅是一时有了依赖的心理?
在没有充分的了解之前,就贸然下决定认为喜欢,或许,有点儿,太不负责任了?
柳清风喜欢看到夜榆为了他而惊慌的样子,也喜欢看夜榆为了他而满足的样子,甚至也很喜欢夜榆只围着自己团团转的感觉,但若只是这些,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自私……不都说爱上就会是无私的吗?柳清风开始自我检讨,并且在检讨之后认定,如果他爱上了夜榆,就应该希望夜榆幸福。而幸福,应该是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孩子,地位等等,而不是跟在像他一样的一个懒散男人身边。所以,要么,自私的他并没有爱上夜榆,要么,爱上夜榆的他应该不那么自私,缓一缓动作,让夜榆自由。
旧年在无休止的豆腐中结束,新年在无休止的豆腐中到来。
不过柳清风失去了继续身体力行诱惑夜榆的兴趣,他有些沉闷地放下筷子,拒绝吃更多的豆腐,哪怕这豆腐的确可口,而且是夜榆亲手烹制。
他依旧陷在一种深深的自我鄙视中,因为他一面认为给夜榆自由才是正义的,一面却依旧,难以抑制自己对夜榆的占有欲。
真是奇怪呢,他想,为什么一向没啥执着的他,偏就对夜榆这么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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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磨磨牙齿,再一次告诉自己,过于执着也是不好的,容易得强迫症,所以,该放手时一定要能放手才好。
而后他又问自己,什么时候,才是该放手的时候呢?
柳清风轻轻攥了下空落落的拳,微微皱了眉,他厌恶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
夜榆愣愣,也跟着柳清风放下筷子,心神不定起来。他有点儿难受地看着一桌子被冷落的饭菜,抿了抿唇,偷偷瞥着柳清风的神色。
院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笑闹和尖叫声,那是孩子们在各家大人的带领下聚在一起,辞岁。
岁岁迎新。
夜榆还是第一次可以坐在温暖的屋子里,守着丰盛合口的饭菜和自己想要亲近信任的人一起度过。
但是……夜榆有些失落地感觉到,似乎,对面这人并不太喜欢。
或者,还是自己真的太贪心了?是吧,越来越贪心呢。起初是希望这人能够忍受自己的跟随,后来就希望这人能不讨厌自己,渐渐就希望这人能喜欢自己,在后来甚至希望,自己在这人眼里能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
忽然传来急切的敲门声。
有人在院外敲门?
瞬间敲醒了走神的人,抬头,看见夜榆已经站起来,准备去开门,于是也跟着起身,从墙角的衣架上扯下厚实的毛边披风,柳清风叫回夜榆,很认真地给他披上。
顿了顿,看得夜榆更加有几分不安起来,才开口:“外面冷,下次自己要记得。”
夜榆似乎点了下头,又似乎是低了头,转身,推开门,踏着满院的月光雪色,去开门。
敲门声同样惊动了正守着自己热炕头的王德如,老头儿探出半个身子,顿时冻白了半张脸,于是又缩了回去。
看着夜榆的背影,瞬间,柳清风,却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可能只是来拜年的邻里,或者是借些什么小物件……但是,柳清风分明有着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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