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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不上什么内情,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推出来。李闻鹊赶去驰援平叛,另有钟离守雁门,白远守汝南,都无法擅离职守,只要南朝得知方良何忡起事的消息,就会趁着北朝这次内乱,趁机拿下燕国。”
是了,陆惟如此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周逢春知道他们这次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了。
换作在冯华村之前,他们要押解自己去京城面见天子,他因着沈源之子这层身份,到长安之前还是安全的。
但现在假冒的身份揭穿,周逢春手里的讯息也不足以跟陆惟他们交换条件,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一条路——
周逢春如何甘心,他咬咬牙,身体突然暴起,猛地扑向陆惟!
陆惟身受重伤,刚刚能出来走动,方才还在咳嗽,周逢春都听见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就可以挟对方为质,逃出生天!
但他脚上有镣铐,身形免不了微微迟滞,还未等双手掐上陆惟的脖子,人已经被扑过来的张合死死压住。
张合拿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扭!
周逢春惨叫一声,胳膊被扭断了。
“我是数珍会的三当家,别杀我!我有数珍会宝库的钥匙,我可以把钥匙给你们,那里面有数珍会这些年搜刮来的珍藏!”
为了活命,周逢春歇斯底里,算是什么都交代了。
张合望向陆惟,等待他的示下。
周逢春的脸被死死压在地上,他剧烈喘息,艰难说话:“我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给,只要给我一条活路!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那钥匙被我藏在哪里!”
陆惟朝张合摇了摇头。
张合会意。
在陆惟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周逢春惨叫声传来,当场气绝!
周逢春的身手平平,甚至谈不上三流。
但是他的狡猾,在陆惟打过交道的人里,怎么也能排上前十。
此人伪装沈冰,连同僚苏芳都骗了过去,一路跟随他们回长安,也装得鹌鹑一样,没让人看出半点异样,唯独冯华村一战里,他趁机逃跑,又看见上邽城祸乱,起了贪欲,不满足于数珍会的身份,想浑水摸鱼,爬得更高,这才暴露自己。
陆惟只要松口留他一命,就会给他机会,再制造出无数麻烦。
相比之下,对方口中数珍会的宝库钥匙也许值钱,却比不上由此带来的后患。
走出州狱,外面日光大盛。
一步之遥,俨然两个世界。
上邽城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天气了。
陆惟忍不住抬头去看,却被日头刺痛眼睛,下意识伸手挡着。
耀眼的光漏过指缝照过来,陆惟微微眯起眼,有种从阴暗地狱重回人间的恍然隔世。
他从长安启程,千里迢迢去到边城时,也从未想过归程竟会发生如此之多的事情,变故频发,跌宕起伏。
谁都能看出皇帝想迎公主回去,是看中她正统嫡出的身份,和这些年的经历,希望借公主来巩固自己的正统性,回京之后公主的身份只高不低,陆惟原也想着借这一路顺道与公主交好,作为自己的登天梯之一,却没料到回京无坦途,已到了历经生死的地步。
他晒着太阳,慢慢走在城内坊市的街道上。
这条路往常很热闹,他刚入城那两天逛过,白日里商铺林立,摆摊的要喝不断,作为西北重镇,此地比起张掖永平,也不遑多让。
但现在明显冷清许多,商铺没有全开,零零落落的摊子也剩下不到一半,逛街的百姓更少,像陆惟这样慢悠悠走在路上的几乎没有,许多人都急匆匆路过,甚至不敢多停留,想来前不久的混乱还给他们留下深刻阴影。
陆惟按照记忆里的路走向一间蜜煎铺子。
这里倒还开着门,伙计没精打采半靠着打盹,余光一瞥看见有人进来,吓得差点跳起,再定睛一看,对方玄衣大氅,容止仿佛神仙中人,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乱军,这才放下心来,露出笑容。
“这位郎君,您想买点什么?”
店铺柜子上摆着不少瓷罐,上面贴了标签,里面装的都是蜜煎,也有一些腌菜,这铺子算是本城的老字号了,据说东家在此开了数十年,城内逢年过节,都有许多人来买他们家的蜜煎。
“有雕梅吗?”陆惟问道。
“抱歉郎君,雕梅没了。”
伙计道,“要不您看看别的?不如试试蜜煎海棠?”
陆惟摇摇头,心说这些都太甜了,那妖女就喜欢酸甜口的。
“有别的梅子蜜煎吗?”
伙计面露难色:“实不相瞒,那天夜里流民军四处□□烧,咱们店虽然关门得早,也被砸开了,那些人见这里头没有值钱物件,一怒之下就将罐子打碎了好些,不巧那些被打碎的,多是梅子蜜煎,像什么蜜汁青梅,糖渍杨梅的,全都泡汤了,东家心疼得很,估计得来年才能重新制了。”
最后陆惟便什么也没买,两手空空出来了。
不远
', ' ')('处五颜六色的摊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待走近些,他才发现这是个面人摊子,茅草扎成的木杆上插着许多小面人,有神话传说里的神仙,也有凡间的漂亮姑娘和书生,还有狐狸小狗之类的小动物,上了色之后栩栩如生,应该是小孩儿们最喜欢的玩具和收藏。
“这位郎君,要买面人吗?您挑个吧,回去给小孩儿玩,他们最喜欢了!”年轻小贩二十出头,热情招揽生意。
“我还未成亲。”陆惟道。
小伙从善如流:“那就送给心爱的姑娘吧!这支仙女的怎么样,仙女捧桃,连发丝儿都清清楚楚,可好看呢,小娘子们一定喜欢的!要是您有心仪的姑娘,还没来得及说,那就更好了,这礼物送出去,她们心花怒放,还不是马上就依了你!”
陆惟看了看他说的那仙女,捏的的确是好,仙女挽了个飞仙髻,连髻上的金钗都纤毫毕现,面人眉目含笑,慈眉善目,正是年画上那些仙女模样。
“你捏了这么多,卖得完吗?”
“本来是卖得完的。”小伙没了笑容,“这些面人本来是常二郎那几个调皮鬼订的,他们说好前几日下了学就过来取,定金都付了。”
陆惟已经隐隐知道答案,仍是问:“那他们怎么没来?”
小伙低着头,好像专心在捏手里的面人。
“都死了吧,我昨日才遇到赵家那小三郎的母亲,说是调皮出去玩,被杀了,还有家里被乱军闯进去,一家子都没跑掉的。”
陆惟:“等不到他们,这些面人怎么办,卖给别人吗?”
小伙摇摇头:“不卖了,他们都付了定金,我怎么能卖给别人,就这么放着吧,哪天他们回来,我再给他们……说不定他们就是调皮捣蛋,被家里人关几天……”
他有些说不下去,再抬起头时,陆惟看见他眼角有些晶莹。
小伙勉强笑了一下:“您别嫌弃我说得晦气,我看您不是本地人,是之前被留在此地的吧,平安无事就是最大的福气。”
陆惟:“给我也捏个面人吧。”
小伙振作精神:“好嘞,您想来个什么?仙女书生,飞禽走兽,我都会!”
陆惟想了想:“捏一只猫吧。”
小伙:“猫我也在行,白猫黑猫?橘猫花猫?”
陆惟:“白猫,脑袋上再捏朵花吧。”
他想到的是那天夜里,公主站在树下,梅花落在她鬓发上。
夜色深沉,灯影缭乱,那梅花的颜色都不甚清晰,可没来由的,他此刻竟神使鬼差回忆起来,那白猫仿佛也是梦境中混乱零碎的某个片段,慵懒叛逆,古灵精怪。
不,不是古灵精怪,是奸诈狡猾。
这是一只奸诈狡猾的猫妖。
陆惟看着小伙捏好了的,活灵活现的小白猫,沉默片刻。
“长得太过于乖巧了。”
小伙笑道:“小猫不都是这样,要不脚底再给踩个皮球?”
“算了,就这个吧。”神韵倒是还不错的。
陆惟付了钱,拿过小猫。
没走几步,前面施施然也来了个人。
从步履上看,对方悠闲自在,似乎很享受晒太阳的乐趣,哪里有半点公主架子。
陆惟已经快要想不起她在张掖永平城外刚下马车的情景。
那怯生生,穿着旧衣裳,柔弱的公主,与眼前判若两人。
这是彻底不装了。
因为此地都是熟人,也没有再装的必要,若去了长安,陆惟估摸着她还会愿意重新装一装那柔弱无害的温柔公主。
“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公主也看见他了,笑吟吟打招呼,“陆郎君看上去精神不错,这是伤势大好了?”
陆惟看了一眼她手里捏着的一根咬了一口的红糖糍耙。
“殿下好兴致。”
两人并肩漫步。
“周逢春死了?”公主问道。
这几乎是可以预料的结局,他再蹦跶下去,还会引来南朝人的注意,现在死在流民军作乱的上邽城,也是很合理的。
陆惟嗯了一声。
“他交代了一些事情,但都是许福提过的,没有什么新鲜东西。”他顿了顿,“要说有,就是他想用数珍会的宝库钥匙来换取自己的性命,但我没有等他说出来,就让张合动手了。”
公主点头,无可无不可。
以周逢春的狡猾,肯定不会轻易交出这份钥匙,而是要以此要挟交换性命安危,如果答应了他,那无疑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更何况数珍会宝库里的财货,必然是辰朝太子的秘密资金,就算周逢春这个三当家知道钥匙所在,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周逢春不过是想利用陆惟他们的贪欲,来拖延时间罢了。
贪欲一起,就容易被人拿捏,只要开了个头,后面就不会结束。
正如周逢春自己找死,也是如此。
“杨园那边呢,反应如何?”陆惟也问。
推
', ' ')('行科考的主意是他们俩讨论想出来的,算是对九品官人法的补充修改。
两个聪明人,夤夜在灯下冥思苦想,竟是如何让既定运行的世俗秩序乱起来,以此剪除世家势力。
用陆惟的话说:公主殿下如今越来越像个反贼了。
公主反唇相讥当时就:近墨者黑,毕竟我与反贼朝夕相处,很难不沾点恶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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