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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事和几名护卫将公主和陆惟护在身后,警惕望着他们。
他们固然是能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的,但从这里出去之后,如何突破重围出城,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这些流民也许没有武力没有军纪可言,甚至可能一击即溃,但他们手里都有兵器,这么多人蜂拥过来,陆无事他们很难保证陆惟和公主的安危,更重要的是,引流民军入城的内鬼,还没有现身。
“王二郎来了!”
“是王二郎,快让让!”
正思忖僵持之际,流民军接连喊起来,纷纷让开一条道,让后面两人越众而出。
王二为首,他右手边则是一个老熟人。
果然是崔千。
公主微微一动,剑要完全出鞘,手却被陆惟按住。
“还不到那个时候。”
他压低了声音,近乎耳语。
公主皱眉,终是松开手。
“今夜城中大乱,让殿下受惊了,委屈殿下跟我走一趟,我给殿下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崔千道。
他的声音很稳,没有一丝慌乱颤抖。
也就是说,今夜的变故完全在他的意料和掌控中。
他筹谋已久,想必也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
“崔司马,你要我跟你走不难,但你总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吧?为何城门紧闭,竟突然涌入如此多的流民,为何他们会与你同行?这位王二郎又是何方神圣?”
崔千没想到公主的声音也很稳,也跟他一样没有一丝慌乱颤抖。
至少,崔千听不出来。
他不由诧异,仔细端详公主。
火光包围之中,他看见了一张端丽娇俏的脸。
对方也正注视着他,脸上的确没有半点愤怒之色。
崔千叹了口气。
“官仓拿不出粮食,那些高门富户又不肯借粮,流民们难以为继,眼看就要活活饿死,自然只有奋起反抗了。我虽是朝廷官员,可也有良心,也知道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这些民生疾苦,公主殿下千金之躯,锦衣玉食,自然是不懂的。”
他的话绵里藏针,尤其是后半句,轻易便激起周围流民的愤怒。
霎时间望向公主的眼神,从原本的兴奋,又增添不善与戾气。
公主淡淡道:“我路过此地,本来是停留两日就走,但是听方刺史说流民众多,粮食不够,就拿出一半粮食给方刺史,让他帮忙赈济灾民。就算你们把我那一半粮食贪下,也用不着拿我来作筏子。崔千,你这就是造反。造反的后果你想好了吗?这些百姓只是想要活下去,你却怂恿他们造反,他们知道你在送他们去死吗?一旦朝廷得知此事,大军赶到,他们就会被你挡在前面,替你去死!”
说到后面,公主声音忽而沉下去,却更为摄人心魂。
她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张张表情不一的脸。
“你们都被崔千利用了,你们愿意去为他死吗?!”
人心波动,就在只言片语之间。
崔千冷笑,挥了挥手,身后立刻有秦州府兵精锐一拥而上,将公主他们团团围住,甚至隔开他们与流民。
这也印证了陆惟之前的设想:秦州已经有一部分府兵跟着崔千反了!
但随之而来又是更大的疑惑,此时此刻他也无暇细究。
“将公主带走,其他人押去州狱,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陆惟原是准备与公主一道被抓走,借此进一步探究崔千的计划,孰料崔千竟是要分开他与公主,当下脸色一沉,直接去抽公主手里的压雪剑,准备直接动手杀出去再说。
结果这次却是公主按住他的手。
陆惟倏地看她!
公主抬眸,一双目光仿佛生辉,陆惟甚至在那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了。
旁边灯笼微微摇晃,蜡烛在风中被吹熄,那若有似无的倒影立刻黯然消失。
“我跟他去。”陆惟听见公主如是说道。
陆惟皱眉:“不分开。”
两人分开,不可测的可能性会增加,他不一定算得到公主那边的意外。
公主道:“我有办法。”
脱身。
众目睽睽之下,她后半截话没有说,但公主知道陆惟肯定能听懂。
崔千见状,笑了起来。
“看来殿下与陆少卿难舍难分,我注定是要做这个恶人了。不过殿下放心,只要你随我过去待上几日,待事情一了,你们自然就能小两口团聚了。”
他说到小两口时,还挤眉弄眼,自以为挺诙谐的。
崔千的保证,公主和陆惟两人都不当回事。
这种时候对方说的任何话,都不足为信。
没有更多时间让陆惟思考,他只来得及对公主说一个字。
“等。”
让公主不要轻举妄动,等他这边将人手集结起来,再过去找她。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谋
', ' ')('后动。
公主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微不可见点了一下头。
短短几句话,不过几息之间的交流而已。
公主让自己的护卫跟着陆惟,然后被崔千的府兵簇拥离去。
陆惟看着他们的背影,面色阴沉。
“陆郎君,请吧!”
陆无事忍不住道:“郎君?”
陆惟摇摇头,跟着对方的人走。
他与公主刚才没有发作,现在更不会。
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蹊跷,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想清楚,才能进行下一步,这也是他跟公主没有贸然暴起发难的原因。
他们刚才要想杀出去也不难,但带着这么一大帮人杀出去还是有些难度的,而且刚才公主借着按剑,在他手心飞快写了个字。
刘。
两人设想是一样的,那一瞬间,他们意识到刘复的失踪,很可能就发生在上邽城里,也就是说刘复如果还活着,那可能还在城中某处。
再加上牵连沈源案的许福,如果他们一走了之,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弄清楚了。
一干人等被带到州狱。
崔千倒的确是没拿他们怎么样。
把人推进去一关,上锁,他就走了。
陆惟居然还有点特殊待遇,别人都是许多人关一间,陆惟只跟杨园和陆无事关在一起。
但对杨园来说就不怎么愉快了。
他瞪圆了眼睛看着陆惟他们被带进来,最后跟自己一个“屋子”,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也来了?!陆惟你也杀人了?”
什么叫也杀人了?
陆无事忍不住白他一眼。
“看来杨录事是承认自己杀人了?”
杨园一蹦三尺高:“怎么可能,我都说了我是清白的!倒是你们,明明要帮我洗清冤屈的,现在倒好,也成阶下囚了,那可怎么办?到底是谁陷害我的,你们查出来没有?完了完了!”
他絮絮叨叨,来回踱步,陆无事听得烦躁。
“若不是为了帮你洗清嫌疑,我们怎么会去你家,不去杨府,也就不会被堵个正着了!你们秦州乱成一团,崔千勾结流民造反,你身为录事参军居然一无所知,看来魏娘子真没说错你!”
杨园被“造反”惊呆了,根本顾不上他说的其它内容。
“你说什么?崔千?!不可能吧,他区区一个秦州司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眉头紧皱,在方寸监牢里来回踱步,快把地上给踱出火星子了。
“不对啊,就算他挟持了方良,拿到调令,足以调动秦州兵马,也不一定全都听他的,造反这种事……”
“还有那些流民,他就算放入城了,要如何保证可控,那些流民可不是士兵,会令行禁止,他们只为了吃口饱饭,什么都能干出来,到时候烧杀抢掠,那崔千岂不是等于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再说了,就算秦州这些兵全都脑子不好跟着他闹事,单凭一州之地,西有西州都护府,东有长安,待两路大军开过来,他还能打多久?崔千莫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会在这个当口造反?”
虽说他行止毫无章法,但说出这几句话,总算还有点与官职相衬的眼界,也让陆无事稍稍改变了印象。
“你是本地人,应该比我们更了解才对,我看崔千不是那么鲁莽的人,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倚仗,我们不知道?”陆无事就问道。
杨园眉头紧锁,想了半天,摇摇头。
“我实在想不到!老实说,我在上邽这几年就是混日子,公务经手也不多,但就我看来,方良虽然劳碌奔波,但也正因为他肯奔波,还愿意放下身段,跟那些兵卒打成一片,所以这秦州府兵,还真就只听他的,崔千是指挥不动的,我真不知道崔千为什么敢贸然说反就反,难不成就凭着你说的那些流民军?”
陆无事:“公主殿下现在也在他们手里。”
“你们竟也将公主扔下了?!”杨园难以置信,大惊小怪半天,估摸也是觉得当时情况下身不由己,最终面露悻悻,“就是手里多个公主为质,也不可能扭转局面!这位是公主,又不是皇子,而且还只是陛下的堂姐,身份可比一般公主还要不利些……喂喂,陆惟,你怎么半天不说话?”
眼角余光一瞥,杨园有些不满。
“你别干坐着,倒是出出主意想想办法啊!你不是断案如神心细如发吗,发现什么不寻常的没有?”
陆惟一动不动,背对着他们,像块坐化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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