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答,半晌道:“早知道她这么不听话,当初就该直接扶持沉渊。”
内侍笑了一声,“当年沉小将军年方十五,怕是不好扶,何况不管怎么说,沉小将军比沉将军,还是差了一头的。”
沉太后叹道:“哀家何尝不知?可你看看,沉荨这个样子,哀家怎么放心把十万西境军再放在她手里?沉渊虽比她差了一些,胜在听话,狠得下心,人也没她这么倔。”
内侍劝解道:“毕竟事情牵涉到沉将军的父母,也算情有可缘,奴才斗胆,太后也多体谅体谅,不要与沉将军生了嫌隙才好。”
沉太后“嗯”了一声,没发话了。
·沉荨出了宫门,朱沉忙牵马迎上前来。
已近午时,天光早已大亮,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乌云一片挨着一片,见不到一丝阳光,宫墙下的一溜杨柳枝被寒风吹折得跌宕延绵,已经有点见黄的细叶子都凝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朱沉展开一件大氅替她披上,沉荨翻身上马,行了一段路转身回头,自城楼的须弥座往边上望出去,远处宫楼的庑殿顶一重压着一重,气势恢宏,直逼天际。
“七八万人……”她喃喃道,唇边挂上一丝嘲讽的笑,“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但对我们来说,这数字后,都是活生生的,一个又一个的人啊!”
没有在战场经历过生死,不会明白那种一个壕沟里滚过,共同浴血奋战,鞍甲相击,横戈相护的同袍同泽之义,就算这里头有些人有自己的心思,但在外敌面前,他们同样毫无保留地抛洒出了自己的一腔赤诚热血。
何况还有被判了重罪的吴文春等人的家属,他们何其无辜,颠沛流离的同时还要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责难和唾弃。
她沉荨,做不到无动于衷,也做不到在知道真相后置身事外,对这样的牺牲和冤屈保持沉默。
“将军——”朱沉在她身后轻唤。
沉荨回头,问道:“侯爷和谢将军呢?”
“侯爷回了侯府,谢将军去了校场,我们是回府呢,还是?”朱沉问道。
“去兵部。”沉荨一扬马鞭,“驾”了一声,纵马往兵部衙门而去。
到了兵部衙门时,天空已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薛侍郎听到通报,亲自打了伞迎出来,沉荨下马,抖了抖身上的雨珠,笑道:“这点雨不碍事,薛侍郎客气了,赵尚书在么?”
“这会儿被人请了去吃酒。”薛侍郎笑道。
“早知我就早点来了,也好跟着去混一顿。”沉荨哈哈一笑。
薛侍郎摸了摸鼻子,“将军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在衙门里将就吃一顿便饭?”
“说笑的,哪里就缺了这餐饭。”沉荨摆摆手,随薛侍郎进了衙门,直接去了军器局的院落。
进了屋,屋角一张宽大的木架子跟前,主管军器局的兵部侍郎吴深躬着腰,拿笔蘸了墨汁,正在一张经过改良的弓弩上画着墨线。
薛侍郎轻咳一声。
吴深这才转身,不情不愿地放下笔,行了个礼:“下官见过沉将军。”
沉荨颔首应了一声,也不回礼,走到屋角另一边的木架子跟前,拿起一支飞火枪在手心里垫了垫。
薛侍郎朝吴深使了个眼色,吴深回瞪他一眼,走到沉荨身边,接过那杆飞火枪,道:“这支飞火枪下喷射药筒多加了一个,内有铁蒺藜和碎铁屑,杀伤力多了一倍不止……”
沉荨板着脸,“看上去还不错,只不知好不好用?别火药管动不动就堵。”
吴深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耐着性子解释:“这次绝不会,将军请看……”
他凑近前去,以极低的声音道:“兵部文书被盗,我知道消息就递出来了,将军这边……”
沉荨唇角动了动,吴深听到她说的是:“你不要管了,今后有什么消息也暂不递出,且按兵不动。”
吴深也没追问,声音提高两分,“……就是这样了,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沉荨将那杆飞火枪收了,点头道:“我带回去让谢将军试一试,他是使枪的行家。”
薛侍郎在一边听到,忙笑道:“正是,飞火枪又名梨花枪,据传前朝有位李将军,惯会使梨花枪,说什么“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来着?这改良后的梨花枪若是到了谢将军手里,想来威力更甚。”
沉荨笑道:“薛大人这话该去对谢将军说,他虽不苟言笑,想来也是爱听的。”说罢,又去看其他火器。
傍晚谢瑾回了府,踏进松渊小筑时,沉荨正站在廊下,瞧着一院斜风细雨,空濛雾色,嘴里还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