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眼眸微虚,于明灭交织的光影中审视着她。
两人靠得极近,谢瑾的脸庞就在她上方,呼吸温热而悠长,令她仰起的脸颊感到一丝微微的痒意。
远处传来高台之上隐约的说笑声,湖心中的画舫上罗衣香袖,轻歌曼舞,伴奏已换成了琵琶,玉珠走盘,一时如莺啼鹊歌,一时又似雨落空山。
谢瑾沉默良久,带了几丝嘲弄低声道:“你可别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没有拒绝。”
“我若说是呢?”沉荨伸手,指尖沿着他湖水色衣领上的银色刺绣云纹轻轻打着圈,浅浅笑道:“谢将军濯如春月柳,朗若冬日松,我……心仪已久。”
“骗谁呢?”谢瑾嗤笑一声,捉住她的手甩了开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只问你——”
他眸色晦暗,盯牢她的眼睛,探究地问道:“拱手将西境军让与他人,你难道就甘心么?”
沉荨不答,再次将手搭了上来,将他刚因拉扯而翻起褶皱的衣领抚平,低声道:“我们两人的生辰八字,已经请人合过了,据说很相配。”
谢瑾眉头跳了跳,烦躁地攫住她手腕,“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沉荨扑哧一笑,“谢将军还怕被我非礼不成?”
“沉荨!”谢瑾身躯一僵,绷着脸道,“你非要这么说话么?”
沉荨正色道:“我说的可是正事,交换庚帖也就这两天的事了,想必太后娘娘和皇上也想早日看到我们完婚,你可不要拖延。”
谢瑾只觉挫败,再不想跟她多说,哼了一声,后退两步扭头便走。
沉荨冲着他的背影笑道:“我的嫁妆祖母早就替我备好了,很丰厚,你家的聘礼单子什么时候送?可不能落后哦——”
谢瑾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只冷冰冰回了一句:“放心,绝不会比你的嫁妆少。”
沉荨目送他走远了,脸上笑容慢慢敛去,摘了藤架上的一朵金银花嗅了嗅,垂眸低叹一声。
宫宴散得早,沉荨偕祖父回到沉府,祖母都还未歇。
她与老人家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自家院子,坐在廊下瞧着一地月影银霜,揉着额头。
朱沉拿了一张单子过来,就着廊下灯光,给她看银楼描的耳坠样式。
沉荨只看了一眼,便意兴阑珊地说道:“都好,你瞧着办就行。”
朱沉收了单子,也没进屋,坐在她身后替她将发冠卸下,又将发髻散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
“将军既是不久便要嫁入谢府,想来得有一阵子穿女装了,不如重新扎个耳朵眼儿,今儿我试了试,这夹子戴久了,还真夹得耳朵疼。”
“什么?”沉荨茫然回头。
朱沉一下撞进她带着凄惶和悲切的一双眸子里,心下恻然,声音又低了几分,“将军,扎个耳朵眼儿吧,麻烦也就只麻烦一时。”
沉荨慢慢道:“也好。”
“将军就放宽心吧,”朱沉劝道,“谢将军为人您还不了解?再说谢家也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
“我哪是为这个,”沉荨一笑,转身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叹道,“我只恨我自己没用,金凤现在——”
她停住没说,脸上笑容敛去,抬头望向天际中一轮冰蟾,喃喃道:”要是多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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