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荨扶着沉老爷子在宫人指引下上了四雨台,一眼便看见威远侯谢戟和他长子已端坐西席之上。
见到来人,谢家父子忙站起身来。
谢瑾穿了一身湖水色轻衫,腰间简简单单系了一枚青玉环佩,头顶上也束了青玉冠,他身形瘦削修长,这副清新淡雅的衣装更是衬得人如同轻云出岫一般,一片皎玉华光掩去了冷冽阴凛的气质,很有欺骗性。
“见过沉老,”谢戟对沉荨祖父恭敬行了一礼,笑道,“您老气色很好啊,怎不见沉老夫人?”
“什么?”沉老爷子向来看不惯谢戟,仗着耳背不予回答。
“我说,”谢戟提高了声音,“沉老近来身体可好?”
沉老爷子干脆摆了摆手,自言自语道:“哎,老了,听不清。” 随即自顾在东席坐下,老僧入定一般半闭了眼,看也不看谢戟一眼。
谢戟无奈一笑,坐回西席。
谢瑾皱了皱眉,小声对沉荨道:“怎么?今儿宫宴,只有我们两家?”
“不是啊,”沉荨笑道:“还有内阁的傅阁老。”
谢瑾没说什么,脸色阴了阴,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谢家是大宣开国功臣,一直驻守西北边境,统领着十八万西北边境军,直到前朝先帝下了旨,这才将西北边境军划为西境军和北境军,西境军由定远侯沉焕统领,北境军仍由威远侯谢戟统领。
谢家兵权被瓜分了一半,尽管很是不满,但也知道这是先帝当时权衡各方势力斗争之下,作出的制衡之策,因此咽下了这口气,只是越发看沉家不顺眼。
谢瑾坐在席上,联想到日间沉荨所说的话,越想越不对劲,谢戟见儿子脸色不对,不动声色地攫住他的手腕,悄声道:“沉住气。”
谢瑾讶然,看向父亲,谢戟朝他使了个眼色,谢瑾心下更是一沉,不觉朝对面的沉荨看过去。
沉荨低头垂眸,正把玩着案上的一个琉璃杯,看不出什么端倪。
正在此时,只听内侍唱了一声喏:“太后娘娘、皇上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绕到案前行大礼。
沉太后与宣昭帝在宫人拥簇下并肩走来,身后跟着宣阳王和傅阁老。
沉太后率先落座,春风满面地笑道:“都起来吧,今儿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拘束。”
宣昭帝虚扶了沉老爷子一把,笑道:“沉老近来可好?”
沉老爷子颤颤巍巍道:“多谢太后娘娘、皇上关心,就是近来越发没了精神……不过今儿太后娘娘和皇上设了宴,老臣怎么也得来……我这孙女儿的终身大事,我不来怎么成?”说罢,很有精神地瞪了谢瑾一眼。
谢瑾心下一个咯噔,再一看宣昭帝身后笑容满面的宣阳王,心下猜测得到证实,暗中冷笑数声,袍袖下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
看来是要当着宣阳王的面来逼婚了。
谢家和宣阳王走得近,宣阳王是先帝的长子,生母谢贵妃便是谢戟的妹妹,谢瑾的姑母。
叁十年前沉氏入宫,结束了先帝独宠谢贵妃的局面,十多年前如日中天的谢家也被沉家分走了十万西境军,谢贵妃不久便病逝,但韬光养晦的宣阳王,连带着统领八万北境军的谢家,一直都是沉太后和宣昭帝心里的一根刺。
只是谢家历经叁朝,一直戎马戍边,功勋卓着,在军中威重根深,八万北境军将士誓死追随不说,朝中也有许多拥簇和支持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拔除谢家的兵权,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当年沉焕接管十万西境军,就是因为一直难以收复个别谢家旧部,从而造成西境军军心不稳、战力薄弱的局面,这也是当年惨祸发生的一个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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