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汉儒眼睛转了转,他为官多年,自是了解景韵帝的性格,他故意转头对祁禹道:“仵作既然已经给出结论,说应该是恣柔姑娘生前病了,才会有那样的死状,禹王殿下为何不信?您如果一直抓住恣柔的死状这一点疑惑不放,那这案子要拖到何时?您想让陛下如何答复百姓?难道要百姓们以为,大祁的官员们连这么一桩证据确凿的案子,都要审理这么久还没有结果吗?您让陛下的颜面往哪里搁?”
景韵帝面色一定,他最看重面子,当即认同了李汉儒的话,决不能让百姓们以为他的大臣们办事效率如此之低。
眼看着景韵帝就要下旨以三日为期,祁禹眼中眸色沉了沉,然后在大殿中央跪了下来,沉声道:“父皇,并非只有这一点疑点。”
大臣们同时一愣,难道还有可疑的地方?不是说只有恣柔的死状有些奇怪吗?
祁叹眉头皱了起来,眸中也闪过疑惑,不禁思考起来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破绽留下。
景韵帝道:“还有何疑点?”
祁禹声凉如水:“父皇,凡是杀人总要有动机,但王妃杀恣柔的动机根本就不存在,因为恣柔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儿臣的,而且她死前,儿臣就已经把她赶出了王府,并且跟王妃承诺过绝不会跟她再有什么牵连,所以王妃根本没有必要杀她。”
景韵帝看了他一眼,显然根本不信他的话,脸上浮现出一点不耐,“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能这样糊涂的一直维护越王妃,恣柔是你带回京城的,又住在你府上,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是谁的?”
“儿臣确实没有碰过恣柔,因为儿臣根本碰不了她。”
殿内安静,祁禹的声音沉而有力,大家全都都听得清清楚楚。
……碰不了?
众臣瞪大了眼睛,瞬间浮想联翩,看着祁禹的眼神都变了变,带上了丝丝的惊诧和难以置信。
不能吧?禹王是战神,强壮勇猛……
大家的眼睛不由往祁禹的身下瞟了瞟,难道堂堂战神,其实是外强中干?
文臣们挺了挺腰杆,全都觉得胸口有一股豪气在漫延,男人啊,果然不能光看表面,这些看起来高大雄壮的武将,可能还不如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有心有力呢!
“什么叫碰不了?”景韵帝惊诧出声,差点从龙椅上跌坐下来。
他儿子……难道不举?
祁禹并没有发现大家全都误会了,只是面色沉稳的开口,“儿臣从……”
“别说了!”景韵帝连忙打断他,对众人沉声道:“散朝,有事明日再议,禹王留下,其他人全部退下去。”
不举这种事,怎么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来!那要祁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景韵帝现在没有心思管什么案子不案子了,只是满心焦急,飞快的在心里思考着怎么给儿子找个大夫好好看看,祁禹一个大男人对这种事一定难以启齿,也不好意思让大夫瞧,景韵帝想起他这些年身患隐疾,却一个人憋在心里,府里住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却无法触碰,有苦难言,便忍不住心疼,难怪儿子整天冷冰冰的,这是活生生憋的啊!
景韵帝勉强维持着镇定,他得说的委婉一点,好好劝说,别损了祁禹男人的尊严。
大臣们鱼贯一样退了出去,皇子不举是大事,他们可不敢留下碍景韵帝的眼。
殿内只剩下景韵帝和祁禹,就连沈公公,景韵帝都让他退了下去。
景韵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祁禹,满心怜爱,他运动了一下僵硬的面容,然后端出祥和的笑容来,温声道:“禹儿啊,父皇给你找个太医来看看可好?”
祁禹摇头,“儿臣得的是心病,太医无法治疗。”
心病?景韵帝更急了,心病导致的不举,这可不好办了,这能有药医吗?
他低咳了一声,有些婉转的道:“有没有用药试过?朕听说民间青楼里有些药的药效很猛烈,或者可以……”
“父皇!”祁禹这才明白过来景韵帝联想到了哪里,连忙叫了一声打断他。
景韵帝更心痛了,他儿子果然是不好意思了,这种事,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坦然面对,今日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想必他也不会说出来,都是他这些年关心的不够,竟然连儿子有如此隐疾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禹儿,你不要感到难以启齿,虽然这确实是男人最痛苦的事,但你要相信大祁医术发达,人才济济,总会有人可以医治好你……”
祁禹眉头蹙起,无言的沉默片刻,然后打断他道:“父皇,儿臣并非得了不举之症,只是厌恶人与人之间的触碰,所以无法碰触恣柔罢了。”
景韵帝一愣,随后松了一口气,不是不举就好,那他就还有能看到皇孙的希望,他放松下来,看着祁禹心头又泛起了猜忌,面色变得不悦起来:“无法触碰?你可是为了王妃编的谎话,禹儿,你不能这么糊涂的放个毒妇在身边,小心养虎为患啊!安婳若当真是那般狠毒之人,便留不得。”
“王妃心地善良,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而且儿臣也没有撒谎,刚才所言确是真的,从是十一年前起,儿臣便厌恶极了他人的触碰,包括恣柔在内,这一点儿臣身边伺候的人都可以作证,只有王妃对儿臣来说是例外的。”
听到十一年前这个敏感的字眼,景韵帝不禁神情一震,眼中漫过惊诧,他倒吸一口凉气,睁着昏黄而浑浊的眼,紧紧的盯着祁禹,低声问:“……为什么是十一年前?”
他的声音里藏着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颤抖和紧张。
祁禹缓慢的抬起眼眸,无波无澜的看向坐在龙椅上的他,声音平静的陈述,“十一年前的一个下午,儿臣玩捉迷藏的时候躲在母后宫中的矮榻下,之后母后似乎身体不舒服,回到屋中,在床上躺下,之后曾太医拿着药箱走了进来,给母后把脉,儿臣还记得那日屋子里的香炉内熏着一种很独特的香,再之后……”
祁禹的话每一句都像一道惊雷,在景韵帝的耳边炸响,炸得他面色苍白,背脊发凉,额头上溢满了冷汗。
“不要再说了!”景韵帝双目圆瞪,手抓着龙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突起,他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气,一瞬间觉得这殿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他就快要窒息。
祁禹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目光仍直视着他,继续道:“所以王妃根本没有动机杀恣柔,因为这个世上除了她,儿臣根本无法碰触其他女子,王妃根本不用有丝毫的担心,恣柔对她也根本没有威胁,恣柔肚子里的孩子更加不会是儿臣的,这个案子,是有人精心设置的陷阱,求父皇给儿子时间查明此事。”
“不要再说了……”景韵帝的声音就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嘴唇颤抖着,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祈求。
祁禹听话的闭口不再多言,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了。
祁禹明明已经收了口,景韵帝却觉得耳边还是全部都是他的声音,不断的在他的耳边轰鸣着,每一句都在指责他的无情,指责他为什么杀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儿子看到了他亲手杀了阮皇后。
他的儿子因为这个原因多年无法触碰其他人。
祁禹跪在大殿上,背影挺直,和阮皇后相似的面容,平静的看着他,却好像带着无声的谴责。
景韵帝不敢直视祁禹的眼镜,慌乱的移开了眼,空洞的望着半空。
他最肮脏、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了儿子的眼里,他在儿子面前无所遁形,再也没有了往日身为父亲的尊严。
他是杀了儿子母亲的凶手!
他甚至不敢去想祁禹这些年是如何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