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辞洗完澡,僵硬着手臂拭干水珠,软绵绵踩回房间。大腿距离床沿还差了一段距离,他就没办法地重重倒向床铺,抿紧的嘴唇闷在被褥里。
他的眼睛睁不开,鼻息间呼出的气烫得要命,于是就费劲挪了下胳膊,掌心摊在床上,额头沉沉压了下去。
不太光滑的掌心丝丝寸寸发麻起来,浴室里捎出的潮湿没多久就蒸发掉了,可梁亦辞又用了不短时间,才迟钝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身为alha的他居然发烧了!
梁亦辞只来得及感到惊讶,甚至没空思考自己该不该爬起来吃药,或者联系一下工作人员。
他用指腹蹭了蹭额角,又用湿漉漉脑袋顶了下枕头,脖子很酸涩。他没强迫自己枕上去,毕竟自己一寸都懒得挪了,就只是偏开脸压住床单,混混沌沌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按照基本剧情,自己这时候就该把智能机捞来,盲打电话过去,卖弄虚弱对楚悕讲我病了,你可不可以回来一趟。
不过这种示弱方式太突兀,明显不适合他,梁亦辞缓着呼吸,又改了主意。
他觉得,自己可以考虑哑着嗓子问楚悕“临近的药店在哪里”。楚悕那么聪明,肯定可以猜到他生了严重的病。
可万一楚悕装作听不懂呢?又或者他压根不会接电话,绝情地早把自己拉黑了。
梁亦辞越想越忐忑。无形重锤砸得他天旋地转,惴惴不安。
房间空调开得足,十五六度,没吹干的银发披散在后脖颈,好像也保不了乱。他的发尾坠向床铺,最表面那层头发被冻干了,贴着脖子那块却是凉的。
alha的眉目不复俊朗,眉心拧出颓丧的死结。幸好眼前没有镜子,否则他肯定会为此错愕万分——大名鼎鼎的梁教授从来没这样狼狈过。
为了避免狼狈呈指数增长,维持最后一份欲盖弥彰的尊严,他不允许自己继续深想拨电话的事,就掐了几下指肚的肉。
窗帘很厚重,和煦夏风撩不动帘摆,唯一的光源仅仅来自浴室,便照亮了梁亦辞一半肩膀。他的脸蒙在昏黑之间,光抚上脸侧细小的绒毛,很快又被他窸窸窣窣躲避开了。
他似乎很不能忍受亮度,又不愿意起来,只好胡乱拽过被子,瞎罩住自己脑袋与半边身体。
不多时他收了收腿,尽力把自己整个身体都缩进去。
病来如山倒,这天,梁亦辞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在昏厥。
他用拳头抵住心脏,随即便做了噩梦。
梦里的他是位备受瞩目的魔术师,戴着滑稽的尖帽子也没人笑他,台下反而时时传来掌声与欢呼,连场馆外似乎也有人尖叫他的姓名。
他西装左口袋上别着胸牌,刻着自己的名字与殊荣。
这次演出对观众来说很平常,只有梁亦辞知道自己在优雅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慌张且悸动的心脏。在万人追捧的盛况中,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其中某位翘着腿安静如画的oga。
节目开始,掌声如雷,他按照流程精湛演绎,引发出阵阵高呼。知道接近末尾时,他突然压下唾沫润湿了喉结,让视线重新聚焦——即使他在舞台上根本瞧不见下面人的脸,可他知道那个人就在那个方位。
这天是七夕节。梁亦辞很惊讶自己居然记得起这么古老的节日,想必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愿意再继续传承古地球文化了。可他庆幸自己还记得。
身为风头正旺的魔术师,他最近正好邂逅了寻觅几十年的爱情,幼稚得好笑。他需要寻找一个契机,来向所有人炫耀自己的恋人。再迟他就等不了了,今天时间就刚刚好。
他的打算很无趣,准备待会儿凭空变出一枝滴水玫瑰,在无数双视线交缠而来的刹那间,把花献给坐在前排满目赤忱的恋人。更炫技的安排他做不了,一是他不能无视主办方,二是他此刻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很容易有失水准。
果然,不久后,梁亦辞还没来得及勾出最具有魅力的唇线,聚光灯也没有就位,道具就猝不及防失灵了!
诡异的是,寂静数十秒后,观众的反应异常夸张起来。他们开始哄堂大笑,抡起胳膊向舞台上扔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宣传册、口哨、香蕉皮……鬼知道这种场合怎么会有食物通过安检。
总之从那一秒开始,所有人都他当做荒唐的笑柄,说他是个骗子,是个跳梁小丑,叫他退票,滚蛋吧。
梁亦辞彻底愣住了,压根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摆。
他狼狈站在舞台中央,光终于聚集过来,原原本本展示出满身狼藉的魔术师。
他被泼了一身水,莫名其妙想着:还好不是硫酸。冰水没入他的领口,溜到尾椎骨,冻麻了四肢,而他费尽心机寻来的玫瑰正蔫着脑袋,茎
刺狠狠刺入他的掌心,痛得他麻木。
就在这时,他的恋人突然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身高腿长走过来。
oga的阴影罩住他,立在他面前的人莫名变得高大无比。那双漂亮的黑眼仁透着居高临下的傲气,连质问声都是哂笑,凉得要命。
为什么欺骗我?oga问。
梁亦辞答不上来。他只记得仓皇递上玫瑰,刺破的指腹流了血,血淌向手背,把冻僵的感官浇烫了。
oga歪着头瞟见这幕,蓦地笑了起来。
他扬手接过玫瑰,无情地将玫瑰撂在地上。尽管这个过程很迅速,oga白嫩手指依旧被刺破些许,有血珠冒出来,刺激了梁亦辞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