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倾身靠前,语速有些急噪地质问道:“这东西你是哪来的?敢有半句谎言就别想走出冼觞阁去!”
我将玉珏呈上,轻轻放在她脚下的台阶上。
“这玉珏是和酒坛子同时交到我手上的,今儿个也该[物归原主]了。”
流矽看着那枚玉珏,点点头,说道:“很好,我明白了,你这就去吧。你很好,不要辜负了公子待你的一片心意才更好。”
我又福了下,转身朝门口走去。冼觞阁中高坠的花帐翩飞,像极了那日流觞飞曳的舞衣裙角。
我站在门宇前,又回头看了看流矽,她怔怔地不知想些什么,地上的玉珏已没了踪影。
轻巧地,在唇边盈上浅薄的微笑,我开口说道:“冼觞阁主上,不觉得那娴月殿可也空得太久了吗?”
趁着流矽还没有答话,我早一步跨出门去,头也不回地去了。
终于走出冼觞阁最后一道门槛,我双脚才不由地抖了起来。
流矽,流觞,还有连浣,她们玩的那点把戏自以为我看不出来,嫁祸江东的幕后之人,我且先叫她尝尝我的手段,才知道什么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完毕,双腿也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我摇摇晃晃地沿着含章里的烟雨湖走着。
记得上一次在湖畔的亭心遇到公子兰时,他朦胧在雨幕中的容颜曾让我一再恍神。想不到光荏苒,我在含章中已经两个年头了,记忆中的白衫晃过眼前,那日在这湖心亭畔,应不止公子兰一人吧?
娴月殿的风吹草动他皆知之甚祥,这里面自然少不了连浣的功劳。
竹林外他眼看两女争斗,时辰掐算得准入微。若不是他早已得了讯息,又怎知连汀用了那聚烟香,毒入五脏,更不会在那日晨时将玉带兰进我的鬓角。
连浣自那以后便极得宠幸,想来,她必是公子安在连汀身边的一颗棋子,只怕,她身入含章也是筹划当中的事了。
含章层层高阁,娉婷玉宇,总在无时无刻吞噬着人心。我虽是极讨厌这种被人利用,被人算计的感觉,但不代表我不会保护自己。
当年小谢和连汀两败俱伤,今日又会是谁在这满池浑水中渔翁得利呢?
恐怕,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想到公子兰,心里蓦然跳出一抹素红身影,红衣墨发,绝艳眉目。
我沿着湖岸前进,竟不觉间走到了亭外的游廊下。因为昨夜的雨水,游廊中映着水光,景色比平日里更显得清新雅致,点点荷叶上拖着露珠,被日光一晒,闪烁晶莹的光泽。
荷露清香,水天一色,美得让人目不暇接。
我慢步转过廊下,却一眼看到湖心亭中正有两个相互拉扯的人影。红衣倩素,黑衣辎重,竟是公子荻满脸谳笑地扯住了华容公子的手不肯放。
我满脸黑线地看着小屁孩那一副垂涎三尺的下作样子,他拉着公子容,也不知嘴里说些什么,华容公子蓦然间满脸怒色,抬起空着的手掌就往他脸上甩去。
公子荻迅捷地捉住了他甩在空中的那只手,凑在唇边吹了口气,华容气得浑身战栗,却被公子荻又拉近了几分贴在耳边说了句话。
…我,我是不是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
心里哀叹了声,这俩位公子怎么就挑了这么处风清水秀的地方大演断袖,难道不知道此处过往人颇多,或者是故意做给众人看的?
想那公子荻的子倒是有些可能,不过华容公子脸皮子薄,又怎么会因为公子荻的一句话就红着脸端立不动,还[娇躯轻颤],无限风情尽洒。
冷汗啊冷汗,我发誓自己没有偷看人家情趣的嗜好,但是人家光天化日就愿意演给我看,不看岂不是浪费得很吗?
死小孩挪了下身子,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我的视线,我心里一紧,又不好立刻转身就走,只得在脸上挤出个笑容。
公子容背对着我,站了没片刻就摔袖而去。我看他去了,便也转身抬脚闪人,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公子荻悠闲的声音:“笨丫头看够了戏,怎么不道声谢就走人?”
这人真是古往今来第一不要脸,自己在这风月情浓,居然还非要旁人鼓掌喝彩不成?
我干脆再调转回头,几步走进亭去。
“多谢公子赐戏,刚才看得累了,正要回去歇会儿子呢。”我懒得和他皮里秋黄,口含讥讽说道。
他笑嘻嘻地坐下,又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过来,陪本公子说会儿话。”
“我怎么敢和公子并坐。”
他嗤笑了声,说道:“这世间还有你这笨丫头不敢的事吗?小野猫上次那一口咬下来,本公子铭刻于心呢。”
公子荻扬起手掌,他手背上的咬痕已经变成淡淡的印记,但恐怕是要落下疤了。我立刻收敛气色,说道:“是不语昨日莽撞了,请公子责罚。”
心里气到沸腾,分明是死小孩先来惹我,最后搞得好象我理亏还要向他道歉。他又指了下身边,示意我过来坐下。
我乖乖走到他的身边,和他并肩坐在烟雨亭里。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梭巡了片刻,笑着问道:“笨丫头刚才看到了什么?是不是心里又在想那些个龌龊勾当?”
我怒,分明是他表现得很龌龊,居然还好意思来赖别人思想不纯洁。
“呵、呵,其实…男风古来盛行,公子…公子也没做错什么。”我硬着头皮说道,谁知道公子荻他究竟想些什么,难不成也和我一样被华容公子的绝色容貌所惑?
呸!我是纯粹欣赏,他是狼子贼心,从本质就完全不同。
公子荻凑近我,几乎是鼻子贴在鼻子上,缓缓问道:“你是说本公子喜欢华容吗?”
我向后仰身,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小屁孩伸臂拦住我的腰,竟不让我推后半分。
“呵呵,呵呵,公子心里欢喜谁,哪容的我来多嘴啊。”我皮笑不笑,公子荻整张脸都快贴在我身上了,为了自家清白,我也要努力和他保持距离。
他学着我的样子,冲天打个哈哈,说道:“笨丫头的脑袋瓜子整天不知在想些什么,旁人来害你倒不紧张,竟关心起本公子的事了。”
他突然神秘一笑,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莫非,你喜欢上本公子了?”
我双手猛地推开他,口齿打结地急道:“你!你这…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自作多情!”
他低声闷笑着,松开了横在我腰上的手臂,“喔~原来倒是本公子自作多情了,我还以为笨丫头有识人之慧,知道目前投靠本公子才是保命正途呢。”
我恼羞变成怒,狠狠剜他几眼,“不劳公子费心,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才最是妥帖。”
公子荻不再苟笑,难得露出副严肃模样道:“你刚才从什么地方来啊,含章太大了,我不熟悉。”
“我去给冼觞阁的主上请安了,顺道还她点东西。”我也不隐瞒,直言相告。
他正经了没一会,又露出嬉笑嘴脸来,“原来笨丫头不是真的笨啊,是装笨。倒说说看,你要怎么自救保命?”
我盯着公子荻的眼睛,他凤眸中闪着戏谑的神采,可深处却藏着我看不懂的幽暗。这人虽时刻戴着嬉笑的面具,骨子里恐怕不输任何人的冷酷残虐。
“公子可曾听说过两桃杀三士的典故?”我从袖袋中掏出装了清凉兰膏的锦盒,挖了一快,端起小屁孩的手背给他涂上,“这兰膏可比昨日公子的那盒子管用多了,涂在伤口上最是止痒去痛的。”
他唇边的笑容更甚,喃喃念道:“两桃杀三士?笨丫头想给本公子讲故事吗?”
我将小锦盒塞进公子荻的手里,跳起身跑到亭边,离得他远远几步后,回过头笑道:“公子喜欢听故事吗?丫头的肚子里可有好多故事呢,不过啊,要等公子脱guang了[洗澡]时,我才愿意讲给公子听呢。”
公子荻作势要扑过来,我早笑着一溜烟跑远了。
那兰膏子被我加进商陆和烈酒调和,恐怕等下子他腹痛起来,就要一泻如注了。我不敢再多耽搁,否则那味道啊…
小屁孩,不好好整治整治你,我这满肚子怨气可怎么发泄出来?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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