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笑而不语。
倒是言夫人打圆场道,“无事,小语也算在军中长大,一向不拘小节,不会与你计较,你坐吧!王嬷嬷,上茶。”
“谢夫人,谢二小姐。”
荣松从善如流,坐了回去。
言语许是因为庆生,精致打扮过,巧用衣饰,遮住了自己残缺的耳朵和手掌,远远一看,气质清冷,宛若九天玄女,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样子。
她淡淡看着荣松,若无其事道,“还没问,荣小将军今日到府,所谓何事?”
话落,扫了一眼荣松身后的随从,他手中捧着的大型玉盒相当惹眼。
荣松回道,“大将军栽培了末将,既是师又是父更是友,于末将有大恩,定然铭记于心,日后必会报答!听闻今日是府上二小姐生辰,我既在京,又得大将军恩惠,怎可没有表示?故贸然上门叨扰,送上一份贺礼,聊表心意。”
言夫人看他的眼神,更慈爱了几分,“你是个好孩子,这生辰礼,我就替小语收下了!待将军回来,你们聊一聊,用了午膳再走。”
她说完,紧接看向身边伺候的婢女,婢女会意,抬脚走过去,要接下荣松的贺礼。
黑衣随从抱着玉盒却没送手,荣松看向言语,“这是我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绝世珍宝,独一无二,不知能否有幸,请更为珍贵的二小姐当场过目?”
言夫人闻言,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在她看来,荣松对言语的示好太明显了,若是言语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她乐见其成,但如今她即将成为言域的家主夫人,还有了身孕,正是待嫁的关键时期,不能有半分不捡点,落人口实!
她冲言语使眼色,言语却没看她,而是似真似假道,“一个贺礼而已,有什么不能看?但如果我看了不满意,别怪我将你和你的贺礼都扔出门去!”
言夫人心头一梗,见言语听不进劝的样子,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荣松忍不住流露喜色,却又意识到不能失态,急忙刹住,清咳了一声,冲黑衣随从道,“寒鸦,将贺礼送到二小姐面前。”
“是!”
寒鸦拘谨地垂着头,小心翼翼走到言语身边,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大玉盒子举过头顶,呈给言语。
他姿态恭敬谦卑,代表了主子荣松对言语的珍视。
言夫人看到此处,自然发觉了荣松对言语的用心,忍不住想起昨日匆匆见过一面的准女婿,他对言语的那个冷淡态度……足见根本没将人放心上。
言夫人对言序十分不满意,可她也无可奈何,言语的婚事,从来不是她能做主的。
荣松的小心对待,让言语此时有些飘飘然,近距离细看寒鸦呈上的玉盒,一眼便被它的光华、精美吸引住了,她见过无数的玉质品,不乏巧夺天工之作,但从未像今日一样,只是一眼窥见它的美丽,心便开始砰砰直跳!
她开始信了,这里面或许真是一件独一无二的绝世珍宝。
言语抬眸瞧了荣松一眼,为展现自己识货,清淡笑道,“这样好的东西,真要送给我?这该不会是什么小国的镇国之宝吧?”
荣松雪白剔透的脸上浮现羞色,竟是十足纯情!
言语震惊不已,言夫人也忍不住插嘴道,“小语所问当真?听老爷说,你幼年家道中落,身无分文,之后颠沛流离,直到进了军中,才有一处安身之所……这样贵重的东西,你如何弄来的?”
荣松见两人起疑,不慌不忙开口解释,“末将在边境时,曾偶然间救过苍洱国太子一命,他为了酬谢末将,便将此物相赠,镇国之宝还谈不上,但也接近了……这件事将军也知情,东西也是将军让末将收着的。”
他一番话落,言语和言夫人想了一下,都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那就是,荣松今日到访送贺礼,还有另一重目的——通过言语过生辰的契机,将苍洱国贵重之物,变相交到言治手中!
荣松看着两人明显多想的样子,心中冷笑,愚蠢!
“二小姐,还请你打开看看。”
言语闻声看向他,淡淡颔首。
言夫人的目光,落在玉盒上。
言语抬起手,将盖子从左向右滑开,她动作很快,里面的东西随后完整入眼——
不是瑰丽宝物,却是个一两岁的男婴,死不瞑目,未着寸缕,通身泛着中了毒的青黑色,头、手臂、手、腿、脚,都被剁了下来,再摆放成一个人完整的样子,血肉、白骨模糊一片,一些地方已经腐烂,有奇怪的小虫在翻动……恐怖恶心得让人心脏骤停!
看清这样东西是什么后,言语瞳孔紧缩,脸上血色一瞬褪尽,后背顷刻间冒出冷汗,她吓得浑身发颤,手脚动弹不得。
倒是留意盒中东西的言夫人,一眼就吓得收回视线,惊恐尖叫,无意识中想要逃离,却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陆续有侍立在内的婢女看见盒中之物,纷纷吓得四散躲避,“啊——”
整个花厅顿时一片混乱,唯有荣松和他的随从寒鸦,坦然自若,却也,原形毕露。
荣松眉眼间褪去少年人的赤胆忠诚,浮现的冷漠阴沉令人心惊,容颜细腻清美,若古镇里的一场烟雨朦胧,意境幽远,流露出几分捉摸不透的神秘。
言夫人发现他大变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她震惊过后,愤怒地指着他怒骂,“你要干什么?信不信……你若敢伤我和小语一根汗毛,今日绝走不出这座大将军府!”
“啊——”
言语此时突然反应过来,脸色狰狞,抬手凝聚内力,一掌劈向玉盒里的怪物。
寒鸦自然不会让她得逞,先一步抱着玉盒跳回荣松身边。
言语一掌劈空,内劲打在了地上,轰出无数裂缝。
一阵猛烈的地颤后,发泄了几分恐惧的言语,反倒冷静了几分,她捏着拳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猩红,恶狠狠地盯着荣松,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言语此时已经看出了荣松对她的恶意,但让她不解的是,她并没见过荣松,更别替回忆起他们是不是有仇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荣松神情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讽笑道,“二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
他说着,察觉到有人过来了,最初并不在意,却见面对门口的言语脸色一变,扭曲恶毒荡然无存,换为泫然欲泣的可怜姿态。
荣松心下一动,隐隐猜到来人,顺着言语的视线看去,就见一身白衣的言序,伫足在花厅门口。
言夫人抱着椅子腿瑟瑟发抖,此时也发现了言序,顿时有种看到救命稻草的心安。
言语站在原地看着言序,肩膀颤动,我见犹怜,较劲不走向他,是想看他走向自己。
但很快,她被言序眼中的苍白漠视刺醒了,意识到自己的期待简直可笑!
她一咬牙,像只被追杀而慌不择路的小鹿般,朝言序扑了过去!
言序没有闪躲的意思,言语大喜过望,可就在她以为能得到言序的体贴时,后者在千钧一发时躲避了,而她已经刹不住前倾的势头,眼看就要狠狠摔个狗啃泥!
言夫人心疼地惊呼,“小语!”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儿伸出一只手,抓住言语的肩膀,嗖地一下将她拉正。
言语两脚在地面站稳,踏实的触感让她长松口气,心有余悸,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
言语转头看向身边救了她的人,正想道谢,却在看清那人容颜的瞬间,僵立当场,呼吸停滞,脑中空白!
不错,正是跟言序一起过来的言一色,她方才就站在他身后,因为纤瘦,被挡个严实,言语、荣松、言夫人都没有看见。
言一色睨着言语,双手环胸,好整以暇道,“既然有宝宝了,就别再做‘飞扑’这种危险动作了,伤了你没事儿,我外甥要没了可怎么办?”
言语自回京后,不止一次设想过跟言一色见面的情形,却万万没想到猝不及防这种局面,还被她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许是经历过了荣松带来的恐怖男婴,言语心里强大不少,此时此刻,迅速冷静下来,虚伪客套,她最拿手!
言语整理好心情和神情,硬挤出一个真挚的笑来,“姐,谢谢你。”
言一色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撇了下嘴,两只修长的手臂在身后一背,绕过她,准备走进花厅,一抬眼,却迎上两种强烈、复杂的目光。
言夫人自不必说,根本忘了有多久没见过她的大女儿,只从别人口中听过有关她的事情,这一见面,有太多东西冲击着她的脑海,不免失魂落魄。
另一个就是荣松了。
言一色对言夫人没兴趣,所以最先看向他,这一看不得了,竟然是熟人!哈哈!她就说,为什么在府门外看到他的背影时,有熟悉感!原来就是言辞!
“你……”
言一色想说什么,又怕自己在不了解局面的情况下暴露他身份,扰乱他的计划,于是流畅改口道,“很帅嘛!姓甚名谁,怎么在我家?”
言语悄然走到言序身边,突然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心中唾弃暗骂,不要脸!这里不是你的家!这整座大将军府都是我的!你滚出去!
------题外话------
二更要么八点多,要么十点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