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墙进入,一路向着前厅走去,走到半路,一行手端各种衣饰的婢女迎面过来。
无名眼神一凛,瞬时发现了异常,停下脚步。
走在最前头、领着一众婢女的人,是一个老嬷嬷,她最先看到无名,神色惊讶,急忙行礼,“老奴见过大人!”
无名视线扫过婢女手上的衣物,看得出是为年轻男子准备,心中已有猜测,威严问道,“宅子里谁来了?”
“回大人,是无隐公子和白公子。”
无名本一脸平静,因为他猜的人正是无隐,可后三个字入耳,他脸色瞬变!
白公子?百里念!他不在边境好好驻守,竟然瞒着他私自来京?想造反不成!
“他们两个人在哪儿!”
“广瀚院。”
无名得知百里念所在,猛地一甩袖,大步离开。
……
无名轻车熟路走进广瀚院,还未走到房门前,就听见房中传来一阵打斗的声响,无隐媚入骨髓的调戏声同时传了出来,“小百里,你别害羞啊!大家都是男人……”
“哐——”
“在浴池一起洗有什么好避讳!”
“砰——”
“诶呦,我的鼻子!该不会你不自信吧!”
“咚——”
“快来人啊,有人残杀手足了!”
“轰——”
“啊啊啊——”
伴随着无隐冲突云霄的嚎叫声,他整个人穿透门窗,嗖地被打了出来,如一支离弦之箭,擦过无名的眼前,最终轰进了院墙中。
无名看过去一眼,就见他全身只有一块遮羞布,身后冲着人,身前跟院墙亲密接触。
百里念穿上了换下来的衣袍,戴着金麒麟面具,跨过门槛,走了出来,原本打算将无隐赶走,却没想到看见了杵在院中央的无名。
百里念一愣,同时一丝心虚冒出来,面上却沉稳冷静,带着经过战场洗礼的铁血杀伐,一步一步走过去,谦逊见礼,“师父。”
“什么?师父!?”
嵌进墙中的无隐突然复活,惊叫了一声,然后将脸从石砾中拔出来,回头一看,就见果真是无名。
他脸上挂着鼻血和几处伤口,却笑地狗腿,小心翼翼道,“师父,你怎么在这儿?”
无名分别看了无隐和百里念一眼,冷着脸哼了一声,“收拾好自己,一起来前厅见我!”
……
前厅,无名坐在主位上喝茶,一身冷意,一言未发。
无隐和百里念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异常老实。
过了一会儿,无名的茶见底,抬头看向两人,厉色道,“你们两个谁先说?”
他话音未落,无隐已经抢答,“师父,我先!”
无名许可后,无隐立即道,“我在附近见了个旧友,看天色已晚,想起这里的宅子,就打算来过夜,没想到空宅子不空,阿念竟然在!我见他一个人太寂寞了,便想陪陪他,结果他不仅不领情,还丧心病狂地要打死我!师父,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你来评评理!”
百里念受不了他的装腔作势,转头看着他,阴恻恻开口,“再说一句,真把你打死!”
无隐目露惊恐,好像一个要被怎样怎样的弱女子,求救般地看向无名,委屈控诉,“师父,你看看他……”
“够了!你给本尊滚出去!”
无隐说话的嘴还张着,就猛然听到无名的训斥,下一瞬,他蹭地离开了,比风还快!
快到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就为了被无名骂走,才故意矫揉造作!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无名和百里念两个人。
面对百里念,无名的态度好了许多,“念儿,坐下罢。”
“谢师父。”
百里念坐下后,斟酌片刻,才开口道,“非衣尊者留在我身边的人,都撤走了,甚至于那一支奇兵。”
无名闻言,双眼蓦然一缩,他脸色黑沉地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怎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而且,他至今重伤,口不能言,浑身动不了,也不可能下令做任何更改!”
百里念道,“具体原因,我也不知,一向对我赞赏有加的萧衣,这次口风很严,只说他也无能为力。”
他口中的萧衣正是裴潇。
无名皱起眉,“或许是裴家介入了。”
百里念颔首,轻描淡写道,“师父不必担忧,裴家的助力只是如虎添翼的东西,如今没有了,也无所谓——我为将,战之必胜!”
他语调低平,却铿锵有力,气势十足,霸气无双。
无名目露赞赏,满怀欣慰,目光落在他常年戴着的面具上,放轻了声音,“摘下罢,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百里念抬手将面具摘下,露出自己的脸来,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一双明红的异眸尤为出彩,仿佛沉淀了鲜血白骨,阴戾骇人。
他的气质跟迟聿有几分像,但犹不及。
而他的脸有一关键之处——与先帝的样貌有七八分像。
但凡见过先帝的人看见他,想不怀疑都不可能。
所以他才戴着面具,救为了掩饰身份,主要防的其实就是迟聿。
无名看着百里念,眼底闪过几分怀念之色,又道,“既然你未将人撤走的事放在心上,看来不是为了此事才瞒着本尊者来京,那么,你到底为了什么?”
百里念迎视着无名探究的目光,沉声开口,“我来,是想亲自跟师父要一个解释——为何要瞒着我盈夫人已被言妃杀死?”
无名震惊,始料未及,“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你的?”
百里念苦笑一声,“萧衣。”
无名忍不住在心里骂萧衣多嘴,他明明派人叮嘱过他,若为了百里念好,务必瞒住此事!结果……
气死他了!
百里念一叹,歉然道,“这件事,师父对不住你……之所以要瞒着你,是担心你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来,坏了大局。”
百里念平静到冷漠,“例如,率麾下几十万大军,揭竿起义,一路攻入京城?”
他的质问,让无名哑口无言。
“不瞒师父说,我真有此打算!”
百里念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丝开玩笑的意思。
无名一愣,继而莫名笑道,“好!本尊不阻拦你。”
这下换百里念惊诧,“师父原定计划,不是在慕家兵器据点毁于一旦后,再走这一步?”
无名耐心开口,“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局面瞬息万变,慕王府虽是敌人,待你登基为帝后可以慢慢斗,但那小子带来的威胁才是当务之急,必须尽快除掉他!以免夜长梦多!值得庆幸的是,他为人残暴,狂妄自大,树敌无数,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只要与更多的人联手,铲除他是必然!”
无名一番话说得在理,但他并未知己知彼,所以注定是他的片面之见,他所了解的迟聿,不过十之五六。
百里念热血沸腾,双拳攥起,迫切地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
无名嘱咐道,“你暂且先留在京中,我会尽快联系慕子今、言治,约好时辰和地方,细细详谈,到时你跟我一起去。”
无名所说,正是百里念所想,他镇定开口,“是,多谢师父。”
他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克制着情绪道,“师父,盈夫人的尸骨……”
无名目光闪了闪,垂下眼睛,心知瞒也瞒不住,只好如实道,“被言妃抢走了。”
百里念双拳倏而一紧,捏地咯吱作响,恶狠狠道,“早晚有一日,我会杀了她,为母报仇。”
无名想起言一色会幻术的邪门之处,厉声提醒道,“念儿,你千万不要冲动,言妃没你想得那般简单,凡事要以你的命为重。”
百里念不服,“师父的意思是,我的实力不如她?”
无名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安慰道,“她是世家之人,还得了荣誉少主名头,说不准有多少旁门左道傍身,你与她对上太吃亏!你不能有任何意外,可明白!”
百里念垂下头,内心经历了一番挣扎后,才保证道,“师父放心,我不会乱来。”
……
是日夜,言域。
元长老披星戴月,从外面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回到自己亲自打理的小窝。
元长老本以为会看到一座黑漆漆的木屋,结果却是灯火通明,不停有说笑声传出来,分辨出有三个人。
一个月长老,一个言成,还有一个女音,很陌生。
元长老煞是疑惑,脚下一飘,恶作剧般冲过去,还好门没拴,否则非被他撞坏不可!
“啊!”
苒苒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一下子扑到身边的月长老怀里,言成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圆,淡定大笑道,“元长老,你回来了!”
元长老直挺挺站在正中央,扫过眼前三人,视线最终落在月长老抱着的苒苒身上,她脸埋在月长老怀里,瘦弱的肩膀抖个不停。
他好奇开口,“这是谁家的小丫头?”
苒苒闻声,转过脸来,眼睛跟兔子一样红。
元长老看清她的样貌,脸色扭曲,“这……她……分明是个大丫头,啊不,老丫头!”
苒苒羞窘,又扑进月长老怀里。
月长老看向了言成,气质里皆是岁月赋予的温柔,“天太晚了,你先回去,否则天璇令主该着急了。”
“是……月长老,元长老,晚辈告辞了。”
言成话落,又跟苒苒道别,说会经常来看她,这才离去。
……
舒适柔软的地毯上,元长老跟月长老坐在一处,对面是乖巧的苒苒。
方才,月长老已经将苒苒的情况告诉了元长老,包括她借尸还魂,还失去记忆的事。
元长老只是微讶,毕竟有个言一色在前,吃惊不到哪儿去,他只是好奇,天下间,竟然还有第二个死而复生的人。
言一色从没想过,将苒苒的秘密瞒着两位长老,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提,满身灵异感的月长老,也能看或者算出来。
她通过言成,嘱托两位长老照顾苒苒一段时日,如果苒苒什么时候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必阻拦。
两位长老表示,身边带一个“表里不一”的少女,没有任何压力。
苒苒能感受到他们的善意,拘束片刻后,终于大着胆子道,“元长老才回来,渴了吧,我去倒碗水来。”
她说着,站起身,提着裙摆往厨房走,没走几步,一个平地摔,然后,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爬起来继续走。
元长老目瞪口呆,用口型无声问:她傻?
月长老瞪了他一眼:你傻!
虽然月长老跟苒苒相处不长,但已然生出维护自家孩子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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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可能八点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