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饼……”飞沉脑袋在他胸口拱了拱,“飞沉要吃饼……”
江屹川失笑,用气音道:“傻子哎,那么多好吃的呢,吃什么饼……”
但他心里又挺高兴。过去在魇岭客栈时,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半夜会去看看飞沉有没有做噩梦,见多了飞沉在梦里挣扎的样子,听多了他在梦里抽噎哭泣的声音,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梦话不是喊疼求饶,而是吃饼。
可惜第二天早上飞沉醒过来就不是这个撒娇一般的模样了。看到江屹川手腕酸麻,他连忙给他按摩,眼里只有内疚和仓惶,举止谨慎小心。
江屹川想,他以前不相信自己真的会放他自由,现在则不相信自己不会丢弃他。就连被自己故意弄得痒了忍不住笑起来,也尽量克制着不敢笑得太过,更不敢推开他。
江屹川想起那一次落水,飞沉完全没有一点点哀怨愤懑的情绪,就好像从来没指望过落下去之前会有人拉住他。
“我看看脖子怎么样了。”江屹川摸摸他的脸,他便略微抬起头,手还捏着江屹川左手腕骨没有放开,只是停下了动作。
伤已经结痂了。江屹川放下心来:“一会儿我带你到城里吃东西,顺便找家客栈住。这里还是太简陋了。”
其实若只是他一个人,就算靠在树下坐一夜,他也无所谓。平常不辟谷的话,吃得也很随意。但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让飞沉睡得舒服一点,吃得好一点。虽然为此他要比以前更多地炼丹药拿去售卖。
飞沉照例没有问什么,默默下床收拾东西。江屹川看他在整理摊在桌上的包袱,而聚魂灯就在他手边,便交代了一声:“你千万不要碰那盏灯……”
他话音没落,飞沉已经赶忙将手远离聚魂灯,甚至连人也退开了两步。江屹川顿时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怕江屹川怀疑他会吞食魂仓里那缕残魂。
江屹川解释道:“澄慧大师在上面施了法,你碰到可能会受伤。”解释完了想想这话说了也没什么用,他肯定会认为施法就是为了防他的。而澄慧的本意也确实如此。只是江屹川本人让澄慧施法,防的却是飞沉之外的人。
既然解释不清楚,江屹川也不再多说,自己把聚魂灯放到箱笼里固定好。
骑着马从伏龙岗回到崇平县城,城门已经开了。城里各个客栈饭馆铺子也开始营业了。时间还早,街上人不多,马儿走得也还算自在。
江屹川让马儿沿着街道慢慢溜达,在飞沉背后问他:“飞沉想吃什么?”
“都行。”
“都行就是都不吃。”
“……”
江屹川非要他说出具体东西,飞沉只好打量着街道两边卖吃食的店铺或摊子,随便指了一家卖包子的。
“吃那个。”
“你喜欢吃包子?”江屹川控制着马儿停在包子铺旁边,“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飞沉又不说话了。
江屹川催促:“快说。”
包子铺的伙计殷勤道:“公子若是决定不了,何不两样都尝尝?酱肉包,豆沙包都是卖得最好的。”
江屹川在飞沉耳边说道:“飞沉想吃什么?吃多少?好好说给我听。”
他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飞沉不确定地问:“飞沉能不能吃一个酱肉包,一个豆沙包?”
“当然可以啊。”听到飞沉能说出来,江屹川高兴地对包子铺伙计说道:“六个酱肉包,两个豆沙包。”付了钱之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张脸好几年里都像戴着个面具,就算有喜怒哀乐,也都不太真切。似乎是飞沉出现之后,他才再度有了不加掩饰的发脾气,揪得心脏发紧的心疼,和单单因为他能跟自己说出他想吃什么就抑制不住的高兴。
自己真的……又“活”过来了吗?
——“姐夫很喜欢这个魔奴?”
——“姐夫这么护着他,是早把我姐姐忘了吧?”
江屹川知道自己并没有忘记霜儿。他曾经为了借到聚魂灯九死一生,也准备好了为聚集霜儿魂魄而走遍玄宇大陆每一个角落。
但他现在也确定,自己是放不下飞沉的。
一开始只是同情可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想看到他被欺负,不想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对他也越来越有耐心,不像过去,动不动就厌烦和发脾气。
这么多年,他心里只装过一个霜儿。从霜儿尚在襁褓,他就照顾她。但他也不过比霜儿大了六七岁。两人其实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霜儿从不撒娇,稍微懂事点就开始在各种事情上帮江屹川的忙。差不多可以说,后来是他和霜儿一起在照顾江屹川的师父,还有那个娇气的林又晴。后来两人自然而然地互生情愫,最终结为夫妻。
所以他对霜儿,是从照顾对方,变成与对方携手并肩。而对于飞沉,却是想把对方护在身后,为他遮风挡雨。
这是喜欢吗?
虽然他仍然不确定,但他的的确确因为飞沉而重新有了真
', ' ')('实的情绪,有了还活着的感觉。
包子不大,八个包子用一张干荷叶包着,被飞沉抱在怀里。江屹川找了家客栈住进去,到了房间里,才让他坐下来慢慢吃。
“你一样吃两个,剩下是我的。”江屹川放下背上的箱笼,把聚魂灯拿出来,凑近了端详聚魂灯的魂仓。
“小傻子,你转头看一眼,灯里有没有新的魂魄?”
飞沉扭头看了看,说:“没有。”
江屹川失望地把灯重新放进箱笼收好,走到桌旁,拿了个包子也吃起来。
他一靠近,飞沉就有些局促,两只手拿着包子,手臂在身体两侧收得紧紧的。
吃完包子,江屹川打坐修炼,午时收功,带了飞沉出门。他背着装了聚魂灯的箱笼,其他东西都留在客栈里。
两个人先在面馆里吃了碗面。江屹川仍旧逼着飞沉自己选了口味,说出来。
他除了一心一意收集霜儿魂魄,没有其他正事要做。他每天不是修炼就是带飞沉出去逛。飞沉总算会在肚子饿了就扯他袖子告诉他:“主人,飞沉饿了。”也会告诉他想吃什么。
这天在街上,江屹川正和飞沉一边沿街无目的地走着,一边教他街边摊贩售卖的东西叫什么。飞沉对不知道的事物充满好奇,他在江屹川面前大概也就是这种时候才会因为注意力转移了而没那么拘谨。
一个声音在江屹川背后迟疑地响起:“你……是小川吗?”
江屹川猛地回头,看到一个干瘦的老头,戴着顶旧皮帽,穿一身磨出了油光的旧棉袄,双手拢在袖子里,不太确定地看着他。
“许伯?!”江屹川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过去在顺天宗打杂的一个老人。他是个因为家乡水灾外出流浪的可怜人,被师父收留,就一直帮着做些粗活。
“真的是小川啊。”许伯开心地笑出了一脸的褶。
江屹川拉住他的手问道:“大师兄和小晴他们不是都搬走了吗?许伯怎么没一起去?”
许伯摆摆手:“年纪大了,不想去太远,就留下来了。”
两人寒暄几句,许伯执意让他们到自己家里吃晚饭。江屹川推辞几句,便答应下来,但却先去买了不少肉类菜蔬。许伯一路唠叨:“你这孩子,去吃个饭还这么破费。”
江屹川笑着安抚他一番。
江屹川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许伯就已经在顺天宗了,他过去对江屹川多有照顾,江屹川感念至今。许伯的样子,也不像是日子宽裕,江屹川自然不肯让许伯花钱。
飞沉的模样一看就是个魔族,许伯老拿眼睛余光看他,江屹川便介绍说:“他是个魔族,叫飞沉。”想了想,又笑道:“就跟我弟弟似的。飞沉,给许伯问好。”
飞沉被“弟弟”两个字吓傻了,愣愣地说了句:“许伯好。”再看向江屹川,江屹川却没看他,自顾自拎着东西走在前面。
许伯也知道顺天宗前宗主夫人是个狐妖,因此他对人类之外的种族倒也没有什么偏见,笑呵呵跟飞沉聊天。
“飞沉啊,你一个人在人界吗?”
飞沉:“是。”
许伯叹气:“一个人太孤单了。”
江屹川道:“不是还有我嘛?”
许伯:“那你可要好好照顾他,你看看他瘦成这样。”
江屹川回头看了看。飞沉刚被他买下来的时候几乎就只是个骨头架子,如今已经胖了许多了。虽然还是显瘦,但脸上身上都能摸到肉了,头发也柔亮顺滑的,有了光泽。
许伯在飞沉肩膀上啪啪啪地拍了几下:“一会儿要多吃点。天天都要多吃点,太瘦了,风一吹就要倒。”
飞沉胡乱应了声,紧张地捏紧了手里的包袱带子。他没和人这样打过交道,一下子不知如何应付。但许伯却是个爱说话的人,又是看着江屹川长大的,对江屹川身边的人也自发亲近。何况飞沉腼腆寡言,看起来就很老实乖巧。
江屹川乐于看到有人善意地与飞沉交谈,边走边笑吟吟听着,偶尔才插一两句话。
许伯独自留在崇平县城后,找了个没孩子的寡妇做老伴,两口子做点编织的活计,搭伴着过日子。寡妇姓刘,看到来了客人,热情打了招呼,就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许伯和江屹川说起过去的事来,两人都一阵唏嘘。江屹川看飞沉独自在旁边坐着,便问他:“飞沉,你若是无聊,要不要去给刘大娘帮帮忙?”
恰好那许刘氏过来送茶,江屹川对许刘氏说:“刘大娘,让我这弟弟给您打打下手。”
许刘氏忙摆手:“我一个人能行,你们坐着,坐着。”
江屹川道:“无妨,您给他些琐碎活计,他能帮上忙。”
他倒不是要折腾飞沉,只是看许伯两口子人好,性情又直率热情,对飞沉也没有歧视偏见,就想让飞沉多与他们接触。于是不顾许伯夫妻推脱,让飞沉跟着许刘氏去了厨房。
飞沉在魇岭客栈时也常去看大力他们做菜,不时帮点手,如今给许刘氏帮忙也问题不大。许刘氏
', ' ')('和许伯一样爱说话。他们两夫妻没有孩子,对江屹川和飞沉都看做自己孩子般喜爱。等饭菜做出来,飞沉负责端菜上桌,江屹川就发现他脸有兴奋之色。
吃饭的时候,他注意到飞沉总盯着一盘葱花炒蛋,有人夹了那一盘的菜,他就盯着看人家吃下去。江屹川脑子一转,马上猜到了原因。于是他也夹了一筷,送进嘴里。飞沉果然盯着看过来。
“这蛋很香啊,刘大娘炒的菜真是好吃。”江屹川称赞。
许刘氏道:“这是飞沉做的,好吃吧?他说他没做过菜,我就随便教一下,他就能做出来了,是个聪明孩子。”
江屹川故作惊讶:“竟然是飞沉做的?”然后冲飞沉竖了竖拇指。飞沉立刻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江屹川嘴角也弯了起来,心情十分愉快,吃什么都觉得格外好吃。
吃着饭,江屹川又随口问许伯一些顺天宗旧人的事。
“许伯,张师父也没有跟着我大师兄搬走吗?”江屹川因为心里有些疑虑,不曾在林又晴面前问到过这个人。
“张师父啊?”许伯叹了口气,“你离开不到半年,他也过世了。”
江屹川惊讶:“张师父正当壮年,怎么会……?”
“也是去降妖的时候出意外死的。好像是中了蛇毒,什么药都没用。”
江屹川沉吟片刻:“他的徒弟冯六呢?”
“六子跟着阿蟠,后来好像是转拜了阿蟠做师父。”
江屹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许伯后来说起了别的事,他也顺着话题聊了下去。但他心里是存了个疑问的。
那个张师父,是当年负责分派委派事务的人。所有请求降妖除祟的信件,都会经过他的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