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再也没有酒量了,高明瞻终于谈起正事。现在周围没有旁人,高明瞻放心大胆地说道:“总督大人的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灭,赵将军的援兵又迟迟不到,这个渝城就算守不住也不是你我的责任,只不过我们还是要坚守几天,不然朝廷那边不好看。”
“巡抚大人所言极是。以末将之见,王总兵他们在忠县坚守,肯定也是和邓提督议和的结果,多半是他们把无甲兵都卖给了邓提督,然后自己落一个平安。末将敢断言,等过上十天半个月,王总兵他们就该‘突围’了,到时候不但毫发无伤地出来,论起来还是有功的。”王欣诚认为渝城也应该坚守个十天、半个月再放弃:“此番大败,论起来也有总督大人扛着。我们坚守孤城直到弹尽粮绝,最后不得已才突围,怎么也不会有事的。”
“嗯,只是不知道邓提督肯给我们几天的时间?”高明瞻沉吟着说道:“这渝城一座城,怎么也能抵得上几千头牛了吧?何况我们的仓库里还有不少农具,都是崭新的。总督大人本来想搞军屯,后来打消了这个主意,这些农具都没有用过呢。”
仓库里除了农具还有生铁、粮食、布匹,李国英存在渝城的物资足够十万大军几个月所需,实在是非同小可。
“正是,等邓提督一过江,我们就派人去议和。若是邓提督同意不为难我们,我们就把城和仓库都留给他;要是邓提督不同意,我们就把仓库烧了再跑,想必邓提督也追不上我们。”
除了物资以外,渝城城里还有不少军官眷属,高明瞻和王欣诚也打算视情况把这些有价值的人质卖给邓名,或是带着一起突围以获得人情。
……不过邓名并没有像高明瞻想象的那样很快就渡过嘉陵江。通过审讯俘虏,邓名知道渝城城相当空虚,所以他本以为高明瞻会再次弃城逃跑。但在嘉陵江东岸呆了两天,渝城的清军却纹丝不动,高明瞻、王欣诚没有逃跑,守军也没有出现大量的逃亡。
“高明瞻不跑,这件事有点古怪啊。”八月十六这天,邓名遥望着渝城城头上的绿旗,心里微微有些拿不定主意。
高明瞻打算等邓名围城后再派心腹出城议和,现在渝城的派系众多,他和王欣诚都怕过早行动会被人发现,所以先是大力鼓吹明军的势大,等到明军开到城下人心惶惶的时候,他再让使者打着求援的旗号出城,绕个圈去找邓名,而不必在众目睽睽之下渡江去敌营。
但高明瞻的表现实际上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被蒙在鼓里的渝城守军也因此没有大批逃亡——要是一下子都逃光了导致高明瞻无法“坚守”一段时间,也不符合四川巡抚的利益。
而邓名更是产生了误会,在他看来,高明瞻如此有恃无恐,那很可能是清军的援军快到了,甚至可能有伏兵藏在渝城城内。尽管邓名也猜到高明瞻或许是想议和,但他不能仅凭一个猜测就让军队冒险。
于是邓名下令首先控制嘉陵江东面的江口,然后沿着江岸侦查搜索,而不是急于带着七千甲兵靠近渝城这座要塞。
明军控制了一半的江岸后,很快就开始侦查江流,掩护水师驶入嘉陵江。对明军来说,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嘉陵江,水文地理都是完全陌生的,所以明军非常小心地搜索前进,而且详细地把他们看到的都记录下来——如果将来再次进攻嘉陵江流域,他们对地形就不会是两眼一抹黑了。
发现明军水师开始侵入嘉陵江后,王欣诚马上把最后几条清军的船只都收拢回朝天门码头。现在他心里有些着急,要是等到邓名包围了渝城再谈判的话,自己岂不是又要扣除六百甲兵的赎身费?现在王欣诚发现高明瞻的远见了,四川巡抚根本没有重建自己的巡抚标营。无债一声轻,无论是直接谈判还是明军包围了渝城之后再谈判,高明瞻都没有什么负担。
虽然俘虏都说没有见到过什么军屯,但邓名依旧不太相信,他觉得李国英不可能让渝城的辅兵吃闲饭,就继续沿着嘉陵江向上游搜索。这既是寻找李国英的庄稼,也是为了熟悉记录地理,更是为了排除伏兵的威胁。在小心翼翼水路并进的时候,邓名派人回去催促后军赶快前来渝城支援,以免被可能存在的敌军伏兵打个措手不及。
邓名的行动让王欣诚急得不行,他急忙禀告高明瞻,然后把他手下的部队派出城,沿着另一岸和明军齐头并进。王欣诚打定了主意,这次他一定不会再为手下付一笔赎身费,他才刚刚付过一次,要是这么快就再支付一次,那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王欣诚的举动让渝城又发生了一阵波动,那些军属更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这是高巡抚抛弃大家逃跑的前奏。因此在王欣诚部队出城后,前往衙门打探消息的人更多了。幸好高明瞻依旧大模大样地坐在衙门里,而决心分一杯羹的王欣诚也没有跟着部队一起走,同样是呆在渝城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