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的表态让官员安静了大概两天,这期间越来越多的内部消息被披露出来:什么蒙古人投降了邓名以后,转身就攻打皇营;还有明军对先皇的行踪、布置都了如指掌,整个突袭不到四个时辰就宣告得手——禁卫军俘虏的描述让燕京官场变得更加混乱,见太皇太后暂时顾不上保护孙廷铨后,嫉妒他拥立之功的汉人臣子们就再次对他发起攻击,甚至有谣传说孙廷铨的儿孙还有几个在明军那边匿名效力。
孙大学士无奈之下,只好再次跑去城墙上投河。太皇太后当然不能让有拥立之功、历任三部尚书、顺治二年就投奔清廷的汉人大学士就这样挂掉。因此这次跑去城墙上听孙廷铨朗诵遗表的是御前侍卫。孙大学士声情并茂地读完,然后把它压在一块青砖下,接着还痛哭着向皇宫方向三跪九叩,这才起身踏上城垛。周围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御前侍卫们大呼小叫着扑过去,把孙大学士和他的遗表一起又带回了皇宫。
至此以后,汉人臣子就明白太皇太后确实要死保孙廷铨,再也没有人继续攻击他。
可昨天御前会议上又一次爆发了大事件。安亲王岳乐和康亲王杰书并肩上朝质疑中枢的可靠程度。这两位亲王和其他王公一样都被保皇派认为是不安定分子,所以没有让他们参与议论皇帝和年号的会议。但“邓名早就知道康熙年号”这件事爆发后,亲王们反倒占据了极为有利的地位,对保皇派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本来刚刚确定辅政大臣执政模式时,索尼还欲擒故纵,带着鳌拜等人一家家亲王拜访过来,口称这个做法违反了八王议政的前例,他们这些奴才不敢僭越,所以来恭请亲王们出来主持。
不过没有一个亲王敢接这个话茬,他们知道谁敢在这个时候说一个“不”字,索尼前脚一走,御前侍卫后脚就要杀上门来,因此岳乐、杰书他们都皮笑肉不笑地把索尼、鳌拜他们勉励了一番,称这既然是太皇太后的意思,那你们好好做事就是了。
而随着“康熙年号”案的曝光,亲王们的底气足了很多,料定太皇太后不敢在这个时候耍横,昨天安亲王就盯着索尼质问道:“若不是汉人和邓名勾结,把先皇和年号出卖给他们,那还会是谁?难道是你索尼吗?”
索尼无言以对,而岳乐仍是不依不饶,又责骂想上来给索尼解围的另外一位辅政大臣鳌拜:“若不是索尼、也不是汉人,难道出卖先皇的是鳌拜你这狗奴才吗?”
安亲王话音才落,康亲王就附和道:“不错,这些汉人都有问题,你们信用汉人也是大错特错。几天前索尼、鳌拜你们不是说要恢复八王议政制度吗?本王这些天想了想,觉得上次拒绝了你们有些唐突冒失了,爱新觉罗家的担子,本来就不是你们这些奴才挑得起来的,这样吧,以后还是八王议政吧。”
杰书这话一出口,今天孙廷铨只好再来跳河,谁让他是风头最劲的汉臣呢。
不过今天孙廷铨还是没死成,又一次被御前侍卫救走了。
“看来这八王议政还是议不成啊。”燕京的老少爷们议论着眼下的政治局势,作为大明三百年皇城的居民,每个燕京人都有不错的政治嗅觉。
如果亲王派得势,他们也不会如嘴上所说的不用汉人,现在满清的统治想维持下去就必须借助汉臣的力量,这不过是亲王派打击保皇派的借口罢了。但具体到孙廷铨就不同了,他一贯拍太皇太后和先皇的马屁,是保皇派的旗帜之一,亲王们上台后就算还用汉臣也要收拾了他,以证明他们夺权行为的正义姓;而太皇太后和辅政大臣们肯定要死保孙廷铨,不给亲王们反攻倒算的机会。
今天既然孙廷铨还是没能跳成河,那就说明现在还是太皇太后和辅政大臣控制着局面,亲王们虽然咄咄逼人,但终究还是没能把权利抢走——要真是亲王把权利夺去,太皇太后觉得孙子的位置都未必能保住,毕竟这个皇子人选也是讨论年号的那一帮人定下的——现在太皇太后和保皇派也管不了太多,只能一口咬定没有内歼,情报多半是从某个丫鬟、包衣那里泄露出去的。
这样的热闹局面让燕京人兴奋不已,亲王、重臣、阁老、尚书轮番出来演猴戏以娱乐百姓,还演得不亦乐乎。除了孙廷铨投河外,还有要跳楼的魏大人、要上吊的龚大人,天天都有新闻而且从来不带重样的。天桥那边连赌局都摆开了,孙大人、魏大人、龚大人个个榜上有名,可以赌他们能不能活,也可以赌他们能活多久,要是猜中了具体死法和具体死亡时间,就可以大赢一笔;就在赌局旁,还有摆摊算卦的道士,给两文钱就能给你分析一番眼前的政治局面:孙大人虽然天天嚷嚷着投河,但没准明天晚上就偷偷上吊了,拿出几文钱赌一把,输了不心疼,赢就能赢回几十两银子啊……
正因为京师的衙门各有一堆的烦心事,再也没有人来管汉人聚会了。燕京百姓每天聊着八卦,猜着赌局,几十、上百人凑在一起传播着小道消息,要不是邓提督把皇上宰了,曰子哪来得这般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