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你父亲姓何,我记得你叫何小枫,我真的很喜欢你母亲,但她竟选择那个又矮又胖的臭卖货的。那晚我气急了,喝了好多酒,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才失手杀了你母亲。我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也确实死不足惜,可你犯不着为了我这条贱命毁了你自己的一生啊!还是把我交给政府审判吧,好吗?”能从一个宣传干事坐到街道办主任的位置,陈辉也算城府深厚,眼见自己可能随时命丧于朱毅之手,审时度势后决定还是先保住眼前再说,也只好承认自己就是杀死朱毅母亲的凶手。
朱毅一阵狂笑,眼角却溢出泪花,他用略带哽咽的语气说道:“从记事起,我就是一个孤儿,而且反复在做着一个梦,梦见一个男人骑在女人身上,一只手恶狠狠地掐着女人的脖子,另一只手猛劲地抽打着她的脸颊,直到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但他仍不愿就此罢休,竟然抽出放在茶几上的两支蜡笔,朝女人下体插去,还扒光她的衣服,将她抱出了门……
“一次又一次,场景是如此清晰,可我就是无法看清那男人的模样,我总是在极力辨清男人的相貌的时候,突然惊醒。我问过奶奶很多次,为什么我总做那样的梦?但奶奶一直回避,直到她因病即将去世时,在弥留之际才告诉我那其实不是梦,可能是我幼儿时期的一段记忆。她告诉我,出现在梦中的是我的妈妈,在我3岁的时候被杀害了,尸体还被摆到院子中的秋千上……知道吗?从那时起,我就隐隐觉得凶手仍逍遥法外,否则为什么母亲的魂魄总是牵绊着我?后来,我回到这座生我的城市,当我确认了我的直觉便开始找你,甚至为了找到你,不得不杀害三个无辜的生命,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等等!朱毅你别冲动。”韩印冲朱毅摆摆手,示意他要冷静,“回答我一个疑问吧。徐阳知道父亲是冤枉的,是因为你母亲被杀那晚,他虽然发着高烧,但很清楚地记得父亲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只是当年的办案人员铁了心要让他父亲做替死鬼,所以对他的证词置之不理。可你又是怎么知道你母亲不是被他父亲杀的?”
“也算是缘分吧!”朱毅冲着徐阳挤出一丝笑容,解释说,“我从外地回到这儿,起初只想让梁艳帮着找份工作,因为听奶奶说母亲生前和她很要好,曾经还给奶奶寄过钱,是个可以投靠的人。后来在接触过程中,聊起母亲的案子,她提到你父亲,说她了解我母亲和你父亲之间的关系,当时已经非常确定了,你父亲根本不可能因索爱不成杀死母亲。还说,为此她曾特意跟当时办案的警察强调过,但没人搭理她。于是,我暗暗发誓,一定要把真凶挖出来,为母亲雪恨。我相信母亲一直托梦给我,也是为此!后来,也许就是天意,阴差阳错,梁艳托关系给我找了份协警的工作,竟然让我们两个冤魂的下一代,走得这么近。”
听罢朱毅的诉说,徐阳脸上现出一丝苦笑,说:“兄弟,既然咱们有缘分,就听哥一句,把刀放下,你的这种复仇方式,相信你母亲和我父亲地下有知,是不会接受的。再说,你真的以为你今天可以得逞吗?”
徐阳说着话,缓缓走到房门口,打开门,只见吴斌、顾菲菲,还有杜英雄和艾小美相继拥进屋中。又是杜英雄冲在最前,他左手托着持枪的右手,瞄准朱毅,厉声说道:“聪明的现在把刀放下,也许你可以看到真正的凶手得到审判,否则你只能带着遗憾去见她了!”
“放下刀!快点放下刀!”
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齐齐瞄准了朱毅,朱毅扣着陈辉的脖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冲着徐阳吼道:“竟然是你配合他们在陷害我?你忘了你父亲的冤屈了吗?”
“不会忘,我和你一样也无比痛恨当年那些坏警察和凶手,但我是警察,当然即使我是一名普通公民,我也希望通过法律来解决问题,用仇恨的方式永远也无法真正驱赶仇恨,它只会灼伤我们自己。醒醒吧,别再错下去了兄弟!”徐阳诚恳地开解道。
“是你对不对?是你破坏我的计划对不对?”朱毅见徐阳不可能和他站在同一阵线,更加恼羞成怒,他有些疯癫地冲韩印吼着,“说,说,该你回答我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说啊!说啊!”
韩印笑了笑,淡淡地说:“我刚刚对陈辉撒了个谎,其实了解案件隐情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白秀云的儿子——你。你当时还小,无法表达和理解所看到的东西,但它们却深植在你的记忆中,并会伴随你的一生。这也许就是你的命运,你没得选择,但你可以选择与徐阳一样,期待有一天可以用法律去惩罚真正的凶手。可是你没有,你选择了以暴制暴,便注定你永远活在黑暗中。
“其实关于你,我去趟医院便知道了你的身份。我看了你的病例,你患了‘肺纤维化’,这是你的家族遗传病,我们先前了解到你父亲便死于该病。其实这种病,发病期通常在50岁之后,可不知为什么你们父子俩会发病这么早。据你的主治医生说,你的病情已经到了末期,大概只有半年的时间,而确诊的日期是在三个多月之前,这就与作家张松林和你在论坛上交流的时间吻合,于是我就知道你作案的动机了——你通过模仿两起最著名的变态案例,成功把国内顶尖的侦破团队吸引到长田来,接着再把案件方向引到你母亲身上,最终目的是想通过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帮你找到凶手,然后你就可以施以私刑,在离开人世之前,为母亲复仇了!”
“好吧,就算你洞悉了所有,但也改变不了结局,从一开始我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所以他还是得死!”朱毅面目狰狞,冷冷说道。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韩印抬手指了指陈辉,逼向朱毅,“我很确定,你刺下刀的时候,我同事的枪也会响,我也很确定,你无法躲过那一枪。但陈辉就不同了,我们在楼下已经为他准备了救护,就是说也许你绞尽脑汁、穷尽手段设置的局,到最后只是搭上你自己的命而已。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就像你的兄弟徐阳和我的同事说的那样,把他交给法律,以法律的名义为你母亲复仇不是更完美吗?我知道,我的建议可能背离了你的初衷,你与生俱来的仇恨,不会因为我的几句话而化解,但请想想你的母亲和梁艳阿姨,她们是这场噩梦中最最无辜的两个人,如果此刻你刺出手中的刀,她们就变成帮凶,将永远与你的耻辱钉在一起。你希望是这样吗?你希望有人说,是你母亲的冤魂在鞭策你杀人吗?你希望有人说,梁艳用她的死来配合你的复仇吗?我相信你站在母亲墓碑前的泪水是真挚的,你杀害梁艳阿姨的时候,你的心也在滴血,来吧,放下刀,站在法庭上,把这一切告诉世人……”
“当”,一声清脆的响音,出现在踏入地狱的门口的,不是枪声,而是利刀落地的声音。朱毅放开陈辉,慢慢蹲下去,捂着脸颊,号啕大哭;而陈辉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板上,瑟瑟发抖,裤子底下大小便失禁,犹如一只丧家之犬。
徐阳缓缓走到朱毅身前,蹲下身子,紧紧拥抱住他……
随着朱毅以及陈辉的招供,笼罩在长田市百姓心头的阴霾被彻底驱散,不仅“4·7”案胜利告破,而且连带三十多年前的白秀云被杀一案,也一并真相大白。长田市警方上上下下一片欢欣鼓舞,但现任局长周海山却从公众视线中黯然消失了。由于当年参与制造了徐宏的冤案,他已经被上级有关部门暂免职务,正在接受进一步调查,可以想象,等待他的将会是法律的严惩。
参加完吴斌师傅的追悼会,韩印和顾菲菲以及杜英雄、艾小美便赶赴机场。由于目的地不同,而韩印返校的航班又起飞在前,所以场面便是顾菲菲带着两个小跟班送别韩印。
几日的亲密相处,艾小美、杜英雄已经对韩印产生深深的崇拜和依恋,分别时刻便显得依依不舍,拉着韩印东一句西一句说个没完,顾菲菲插不上嘴只好在一边微笑。好在艾小美还算有眼力见儿,觉得差不多了,偷偷踢了杜英雄几脚,把他拉走了。
看着俩孩子一边斗嘴一边走远,顾菲菲冲韩印伸出手,柔声说:“合作愉快,一路走好!”
“下次有需要,你随时召唤,我保证随叫随到。”韩印轻轻摇摇顾菲菲的手微笑着说。
先前一起办案时,大家都绷紧神经,心思全放在案子上,彼此交流起来特别自然顺畅,可这会儿松懈下来,气氛便有些尴尬了。放开手之后,两人都有些不自然,左顾右盼,一时无语。沉默了一会儿,顾菲菲说:“你和叶曦发展得怎么样了?”
“根本没开始过,又何谈发展!”韩印低头看着脚尖,淡然轻叹道,然后扭过头望向机场大屏幕,“好了,我该进去了,你多保重!”
见韩印不愿深入话题,顾菲菲便也识大体地说:“嗯,你也是。”
望着韩印的身影在视线中逐渐远去,顾菲菲眼神痴迷,喃喃自语:“知道吗?和你再合作的感觉真好!”
才刚分别,顾菲菲便开始期待与韩印下一次的见面,只是那必然伴随着惨绝人寰的凶案发生!
现代社会里,保护一个死去的人,是在保护我们活着的人,保护我们的道德情感、伦理观念和公序良俗不受伤害。
——陈兴良
第一章 诡异失踪
8月,骄阳似火。
炎炎的烈日下,20岁的青年许健,正在父母的果园里帮着摘果子。眼瞅着汗水顺着儿子英俊的脸庞滑落下来,浸透了衣衫,做母亲的心中不舍,便劝儿子先回家歇着去。许健推托着,表示自己不累,但父母坚持,懂事的许健一想反正快到中午了,就先回去张罗午饭吧,那样父母进家里就能吃上现成的,便顺着父母的意思先行回去了。
许健是两口子的独子,聪明懂事,品学兼优,暑假过后就该读大四了。还没毕业已经有好多单位抢着录用,做父母的心里自然为孩子感到骄傲,当然就娇惯一些。他们认为儿子将来是做大事的人,所以不舍得他到果园里帮忙干又脏又累的农活……望着儿子充满青春活力的背影,两口子的眼神里都充满欣慰和慈爱,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子夜,一盏孤零零的院灯,发出微弱的光亮,投射在一户农家局促的小院中。
院子中间搭着葡萄架,葡萄架下摆着一张辨不出本来颜色的长条木桌,上面仰躺着一名赤身男子,不,准确点说应该是一具白晃晃的尸体。一个眼含杀气的男子,手持一把铁斧,正在专心致志地肢解他,两条大腿刚刚剁下,接下来铁斧挥向手臂……
不远处,一只黑色大狼狗摇着尾巴蹲坐着,眼睛紧紧盯着它的主人,偶尔主人随手扔出一片碎肉或者一块碎骨,便会引起它的一阵骚动。就这样,伴随着恶狗的吠叫,锈迹斑斑的铁斧,一次次有力地落在尸体上,而这其中不时还夹杂着一阵阵带着满足与阴森的狞笑声。
一群乌鸦在小院上空盘旋,发出诡异的叫声,血腥的吸引,让它们显得异常焦躁……
刑事侦查总局,重案支援部。
顾菲菲接过重案支援部负责人吴国庆递过来的一份案件卷宗,面色即刻凝重起来。
卷宗记录的是一宗连环失踪案:由2008年至今,地处我国西南边陲的一个小镇上,有8名青少年在几乎相同的区域陆续失踪。最后一起案件,发生在三天前,失踪者是一名回村度暑假的大三学生,而这已是当日第二起案件。当日早些时候,一名16岁少年也告失踪。由于派出所对该系列案件态度消极,两位失踪者家属遂联合本镇先前失踪人员家属,将事件揭发到相关媒体。随后媒体的广泛报道,引起当地市公安局的注意,并在第一时间成立专案组,同时向重案支援部发出支援请求。
“派出所也太不像话了,简直不拿老百姓的性命当回事啊!”顾菲菲甩甩手上的卷宗,一脸愠怒地说,“如果对案件给予足够重视,恐怕就不会出现这么多失踪者!”
“说得是,一定要对这部分人做严肃处理!”吴国庆沉着脸,声色俱厉。但转瞬,语气有所缓和,说:“说句实在话,很多时候,当回顾一些变态连环案件时都会发现,其实凶手作案手段并不高明,而且特征和规律都非常明显,完全可以在案件起始阶段便将他消灭掉,可总是因为基层办案警员的疏忽和懈怠,案情愈演愈烈。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把责任完全推到基层工作的同志身上,他们面对的环境确实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和恶劣,尤其一些经济不发达地区,人口外出流动情况比较密集,对失踪报案的性质就更加不好判断了。更为关键的是,很多基层警员对‘变态杀手’这个称谓相当陌生,可能有些人干了一辈子警察也未必经历过,所以他们对这样的案件缺乏敏感度和警惕性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也正是咱们支援小组存在的原因,就是要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对此种案件侦破力量薄弱的地区,所以你现在要认真考虑下,该怎么办这宗案子。”
“怎么,您想把这案子交给我的小组?”未等吴国庆表态,顾菲菲带着一丝犹疑的口气,接着问道,“我想您也估计到了,时间跨度这么长,恐怕失踪者早已遇害了,所谓的连环失踪案,实际上已经演变成涉及8名受害者的连环杀人案。还是原先那句话,这么大的案子只有我带那俩孩子去,当地警方会不会认为咱局里不够重视他们?”
“我也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的能力!”吴国庆面带诚意,殷切鼓励道,“尽管放开手脚去办,咱支援部向来重视的是能力和品质,咱们只用成绩说话,更何况这次还有韩印老师协助你!”
“您是说韩印老师也去?”顾菲菲没想到吴国庆会主动提起,对她来说是正中下怀。
“对,他办的‘连环虐童案’卷宗我看过了,真是忍不住为这个年轻人鼓掌,只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让隐藏多年的凶手显形,实在太了不起啦,所以这回你一定要带上他!”吴国庆面露赏识地说道。
“好,我会跟他协调。”顾菲菲心中一阵窃喜,但面上还是如往常般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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