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间是卡死的,遭遇任何情况,必须保证三十秒之内到达现场……哦,我们倒是有谈话的地方,您二位要是不嫌弃,就到那儿吧。”斗十方邀请着。
就这小事都得跟领导汇报一下,得到准许后,斗十方领着两人出了监管区域,一拐到了走廊某房间。让俞骏和向小园意外的是,这里居然有个小小的图书室,连通的一间是有个询问座位的小办公室,那椅子有隔板,有挂手铐的地方,肯定是嫌疑人的座位了。
俞骏大大方方地坐到了管教的位置,斗十方殷勤地给抱了把椅子让向小园坐到了一旁,而自己只能坐到嫌疑人的位置上了。向小园开口道:“这儿还有图书室啊,看藏书还不少啊。”
“啊,对,现在全省搞传统文化进监室活动,标配。”斗十方道。
“效果呢?”向小园问。
“非常好,《弟子规》《了凡四训》《三字经》等传统文化范本,里面八成人能背下来,四十八条监规,百分之百都能背下来。”斗十方道。
“你好像是中文专业,从事这份工作似乎不搭调啊,怎么就进看守所当管教了?”俞骏问。
“我家就在这儿,离家近呗。”斗十方道。
“有兴趣去市里工作吗?”俞骏又问。
“没有,这儿挺好的。”斗十方道,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言不由衷啊,对组织得讲实话。这地方管教民警的更迭速度很快,离市区又远,属于没人来的单位,来了也挤破脑袋想办法走。你在这儿待了两年零八个月,差不多算是最长的了,一半是辅警……招考事业编民警是对口到这里工作的,报名的本来就没几个,而且考上的有两位居然放弃了……你很幸运啊,补缺了。”俞骏悠悠道出了斗十方的工作履历。
这就有点尴尬了,斗十方笑笑道:“对,没人愿意来,我就捡了个便宜。”
“那,你看,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多,你得实话实说……你刚才有点迟疑,是不是已经怀疑我们的来意了?”俞骏直接问。
“对,能告诉我来意吗?”斗十方直接问。此时真的怀疑了,这两位和那些走马观花的检查来人不一样,最起码上级不会闲到这个时间点来。
“猜一猜……我们是冲你来的。”俞骏淡淡地道,眼瞟着斗十方,看着他的反应。
“明白了。”斗十方没有反应,直接说出来了。
“明白什么了?”向小园好奇问。
“傻雕的事吧?”斗十方直接道。
这倒把俞骏和向小园惊了下。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俞骏示意向小园上前掩上了门。重新落座后,俞骏掏出摄录放到了面前,严肃道:“我现在正式开始询问,把所有经过讲一遍。”
斗十方略一迟疑便开始讲了,怎么接到电话,怎么领着人去找到王雕,然后怎么拿回了手机和钱,意外的是,他还说到了在车站被袭击,然后脱身,整个过程基本和钱加多、络卿相所说一致,只不过隐去了两个关键点:抢王雕的手机以及究竟拿走了多少钱。
“有几个问题,第一,你从王雕和包神星身上抢到了多少钱?”俞骏问。
斗十方想想回答道:“用抢字不合适吧?我们把他堵着,他理亏,主动赔的,有三千多。钱加多被骗一部手机,而且被转走了两千块钱,我们要回了被骗的两千块,对方赔偿手机算一千多吧,还不太够。”
“你们好像把手机也找回来了?”俞骏问。
“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了,没想到真找回来了。这么算下来,好像还多拿了人家一千多块钱,改天遇上还给他呗。”斗十方轻松道。
“不光多拿了一千多吧,你似乎还抢了王雕一部手机?”俞骏问。
“噢,已经还人家了。我当时拿走是怕他拍照什么的回头报复,第二天谁知道在北站就遇上他了,我把手机还给他了,他俩还没完,结果就打起来……我出于自保,还手了,还了手就跑了。”斗十方道。
“你这回答不科学啊,包神星说你根本没还啊。”俞骏道。
“那俩一个贼,一个骗子,您宁愿相信他们,不相信一位基层民警?他们在哪儿?一对质不就行了?哎,不对啊,不用对质啊,如果落网了,手机应该就在他们身上啊。”斗十方道。
厕所发生的事,除了当事人,恐怕无从知道真相,王雕和包神星根本没落网,斗十方这么一说,倒把俞骏给将住了。而且看着斗十方面不改色心不跳、表情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样子,他莫名地觉得有点欣赏。像这么一交代,倒像是见义勇为了,最起码违法成了过界,真要问责也轻得多。
似乎连俞骏也没想到对方应对得这么轻松,他凝视着斗十方,斗十方丝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良久,谁也没示弱。即便顶着省厅的名头来,俞骏也没有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紧张。
“你在撒谎。”俞骏突然道。
“你也在撒谎。”斗十方也突然应道。
“是吗?那这个是假的喽,有人敢冒充省厅的名义进入这种地方?”俞骏亮着省厅开具的介绍函。在地市级一个小看守所,恐怕这和圣旨的效力差不多。
“你不是来查这个事的,千把块的案值连派出所都不当回事,惊动省厅来人那就是笑话了,而且组织程序也不对。如果我有违法违纪行为,会通过支队采取相应措施的。”斗十方道。
“那你……认为我为什么会来?”俞骏笑着问,笑得有点阴沉。向小园根本插不上嘴。她仔细地看着两人的pk,这一对算是遇上对手了,一直以来,都没见俞主任露出过这么阴险的表情。
“应该是碰巧了,你们在追傻雕和那个憨炮,正好把我们录下来了,在北站的时候,有个女便衣接触过我,应该也是你们的人。他们一共有四个人,三男一女,乘坐的是辆起亚轿车,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针对我,不过肯定是误会了,我不是骗子,也不是贼。”斗十方道。
一听这个,俞骏瞄了向小园一眼,得嘞,自己的外勤早露了,怨不得人家如此淡定。
向小园不动声色问:“你怎么知道是我们的人?”
“本来不确定,他看了你一眼,所以,我现在知道了。”斗十方指指俞骏,又给了俞骏当头一棒。
“你在试图激怒我,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职的民警私自追踪嫌疑人,抢人家财物……你可以啊。”俞骏有点怒意。
“你在吓唬我。这事不归你管,你不是刑警或者派出所来人,傻雕也不可能报案,没有案由,你也没有理由追这事……如果你非要针对我个人,那随便你了。你刚才都说了,这是个没人愿意来的岗位,大不了把我开了,倒省得我犹豫。”斗十方两手一摊,皮球又踢回来了。
俞骏一欠身,一抚下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斗十方一笑,不理会了。
僵住了。向小园思忖着道:“我们换一种谈话的方式,你身为警务人员,这样处理事的方式毕竟是错误的,这点,你不否认吧?”
斗十方没吭声,慎言……这种节点上来意不明,他缄默了,毕竟处理方式肯定也有问题。
“还有你寻人的方式,是通过大量的刑满释放、有前科或者仍然在犯罪的人员找人的,你不觉得这有悖于你的职业素养吗?”向小园问。
斗十方呵呵了两声。这次真把向小园也有点激怒了,她瞪着眼问:“我说错了吗?”
“一位戴着几万块钱卡地亚蓝气泡手表的女警,从空调舒适的办公室里出来指摘最底层的人。”斗十方道。
“这个来源是正当的,也有问题吗?”向小园露着皓腕上的表,无奈问道。
“那我告诉你问题在哪儿,我在这儿待了两年零八个月,每一个嫌疑人从收押到判决押解走,平均为六个月,也就是说,我至少要接触五到六拨嫌疑人。满号十仓,平均一百到一百四十人,还不算上我临时跨区替班,这样的话,在我们的工作时间里,差不多要接触七百至一千的嫌疑人……所里的要求是他们的个人情况、家庭情况作为管教必须了解,甚至为了让他们配合安心服刑、认罪服法,我们还得走访他们的家庭,这种情况下,和其中某些刑满释放已经回归社会的人成为普通朋友也是问题吗?法律都规定他们是公民,你还要把他们划到罪犯一类?”斗十方问。
向小园被问住了,她尴尬地转移话题问:“这和我的表有什么关系?”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何不食肉糜?您所在的位置根本没有机会了解。”斗十方道。